弗雷尔苦笑一下把断刀丢掉,从后腰抽出两把贴身短刀。对常年穿行于深林中的猎人来说,这才是最顺手的武器。
他把短刀在身后交叉,接着快步踏出。这是他的独门绝技,借助步伐和身形的遮挡敌人就无法看清他出刀的轨迹。
他从两只石像鬼中间掠过,错身的瞬间它们细小的手臂被折断,头颅皮球一样滚落。一击得手,弗雷尔刹住脚步,转身折返、故技重施。
这次他斩杀了三只。
弗雷尔把双刀竖在唇边一吹,将刀上石灰似的血吹落。他的心在狂跳,浑身出了一层细汗,肋骨的伤口正隐隐作痛;他正细微地战栗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亢奋。
在这狭窄幽暗的地宫中,弗雷尔竟久违地回想起在家乡的森林中狩猎的感觉。
旅程中的弗雷尔永远都是那么温柔细腻,总是仔细照顾着队伍里的每一个人,有尤克里尔充当战力,加上对同伴的顾忌,他很少有肆意施展的机会。
但他是游罗的猎人,是能骑着马花几个月追猎的猛士,即使与野猪那样凶猛的动物交锋也并不罕见。最重要的是,对一个真正的猎人、一个理解生命可贵的人来说,绝不会轻易认命。越是绝境,反而越能迸求生的勇气。
他跃入包围圈,刀光与碎石交错,杀意化作泼洒的石灰。好像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身上舒畅无比。
“这感觉很好。”
他想。
镰刀与短刀相撞,幽暗的洞窟不时被闪灭的火花映亮,正搏杀到酣时,大地忽然一阵震颤,整个洞窟都在摇晃。洞窟深处出现一个庞大的身影,接着有什么东西从那儿飞来,弗雷尔想都没想一刀刺出,将那东西挑在刀上。
他定睛一看,现刀上挑着的竟是一只石像鬼,被刺穿脑袋已经毙命,四肢无力地耷拉着。它不是自己扑上来,而是像炮弹一样被丢过来的。
弗雷尔来不及细想,那巨大的身影已经来到光下。
那仍是一只石像鬼,但体型大得惊人,寻常的石像鬼只有人小腿高,而这只则比成年人还高半截;它的身体臃肿肥胖,暗灰色的皮肤上布满青苔,冬瓜似的脑袋上顶着一个极为精致的石头王冠,不知道是从哪座雕像上撬下来的。
它慵懒地瘫坐着,身下八只小石像鬼驮着它移动,但它肥胖的身躯实在太沉重,坐骑石像鬼们的腰几乎被压断,一边低声哀叫着一边缓慢爬行。
它一出现在战场上,其余石像鬼立刻低下头,呜呜地低鸣着让出一条道。显然它就是这个族群中的石像鬼之王。
王仰躺着,目光越过肚皮打量了一下弗雷尔,鼻子里出轻蔑的哼哼。但他的得意没持续太久,因为一支箭擦过它的头顶,插进它的王冠。
弗雷尔提着机关弩,面无表情地装填上弦,盯住准星射出了第二。
呼啸的弩箭破空而来,石像鬼王抓起脚边的小石像鬼当做盾牌,将射来的三支箭全部挡下,然后把奄奄一息的小石像鬼随手丢在一边。
“真是一位暴君啊……”
弗雷尔喃喃道。
突如其来的反抗彻底激怒了石像鬼王,它伸出粗短的手指令,石像鬼们立即潮水般扑上来。
弗雷尔端着弩连射几,在阵列中翻滚,好不容易找到死角想再次对王射击,可扣下扳机才现箭囊已经射空,只好叹息一声把弩砸碎在一旁的小石像鬼头上。
他再次从后腰抽出短刀,挥砍着上前,整个人化作旋舞的刀轮。他张开双手,大步踏前,双刀仿佛他两臂的延伸。围住他的石像鬼越来越多,无论怎么斩杀都看不到消减,可他的动作丝毫没有迟疑,所过之处不断有敌人倒下。
这就是所谓心无旁骛的境界,外界的一切干扰再也无法成为他的阻碍;他的眼中只有王的御座,以几乎微不可见的度缩短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一波又一波石像鬼嘶吼着拦在他面前,他只以双刀回应。
在这幽暗的洞窟中,他披散的金是唯一闪亮的东西。
弗雷尔的手背和脸颊上布满了细小的伤痕,那是被三百多把石头镰刀围殴的证明,血飘荡在空气中,混着石灰刺鼻的气味。
不知何时他的披风和背上的衣服被扯掉了,露出背部狰狞的伤口。他前身虽然伤痕累累但至少还保持着人形,但后背已经不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上面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到处都是翻起的肉片和深深的窟窿,甚至还有几把镰刀卡在肌肉里。
双刀扩大了他的攻击范围,可也暴露了后背的空档。
这样的伤势,常人早已因疼痛和失血昏厥,可他居然还能前进、还能挥刀。
弗雷尔深吸一口气,抬头仰望,他已经来到王驾跟前;石像鬼们低吼着,用身体在王面前筑起高墙。
弗雷尔望着王那贪婪的面容,忽然笑了。
“绽放的松茸?这是什么烂比喻。”
他无声地笑笑,双手握刀跃到空中,朝着石像鬼之王起最后一次进攻。
但这时王提起了它的“权杖”
——一根打磨尖锐的雕像手臂。权杖击出,贯穿了空中的弗雷尔,他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跌落,石像鬼们立即一拥而上。
远处,载着三人的机车已经拉开安全距离,下一个拐口就将离开洞窟。
过弯的瞬间兰斯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弗雷尔染血的金在地上拖行,仿佛阳光的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