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承炬声音冷了下来:“就在昨晚,院中监院遇害,尸体不久前刚刚经由仵作验好,这件事情不可能不在心中引任何波澜,下此言,无疑是借助久病在身的经历,刻意回避郝监院的死亡!你看淡了生死,因而觉得别人遇害,也没什么好谈?抱歉,一定得谈!”
如此凌厉的话语,让郭承寿愣了愣,脸上涌起不自然的潮红:“你……你……咳咳!咳咳咳咳!”
连串的咳嗽,终于暴露出他体虚病弱的事实,老仆赶忙轻抚其后背,脸上满是心疼。
眼见气氛紧张,狄进开口道:“生老病死,事与愿违……郭郎君此言颇具禅意,莫不是有心向释门,遁世出尘之心?”
郭承寿缓了一缓,恢复仪态,嘴角微扬:“遁世出尘?不过畏死而已!惜哉惜哉,佛亦有束手无策之际,只可度我来生,却难改今世灾厄!”
狄进点了点头:“重病信佛,确实只是惧怕死亡下的心灵慰藉罢了,真正的洒脱出尘之辈,岂会籍此逃避?”
郭承寿看了过来:“兄台是妙人,别人知我家世后,可不敢在我面前妄谈生死……呵,他们又怎知我心胸?”
他高声吟诵:“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在梦中……不过一梦,不过一梦!”
潘承炬冷冷道:“此时不是吟诗颂词之际,说回案子,下的药单拿来,本官要核验!”
郭承寿呵了一声,摆了摆手,低头继续思索棋局,书童则悄无声息转回后屋。
两人同样是族中的“承”
字辈,却大不相同,潘承炬实干争先,雷厉风行,郭承寿则是与风花雪月为伴,士子风流。
话又说僵了,杨文才眼珠转了转,倒是插了一句:“郭兄还不知道吧,这位狄进狄仕林,出身太原狄氏,先祖乃前唐狄梁公,也要入书院进学呢!”
“哦?狄公之贤,北斗以南,一人而已,竟是狄文惠之后,失敬失敬!”
郭承寿闻言,终于站起身来,露出亲热之色:“伱我先祖同殿为臣,怪不得一见投缘!”
这说的是同样出身太原郭氏的前唐宰相郭元振,郭元振是武则提拔起来的名将,与王孝杰、唐休璟一起,算是对外战事不利的武周朝为数不多的亮点,与狄仁杰确实是同殿为臣。
名门之后确实有这般好处,你我的先祖当年交情好,关系一攀,哪怕现在的郭氏和狄氏,在太原的势力简直差别,但终究也有了亲近之意。
狄进面色平和,拱手还礼。
郭承寿哈哈一笑,似乎起了兴致:“我有《玉堂集》,愿邀狄兄共赏,至于潘县尉嘛,你若有罪证,即刻拿我回县衙大牢,若只是臆测,还望离去,不要扰了我等的兴致!药单呢,还没取来么?”
话音落下,书童已然抱着厚厚的一沓纸张,出现在堂中:“请县尉过目!”
潘承炬眼角抽了抽,伸手接了过来,双臂陡然一沉,可见其份量:“这么多?”
“我久病在身,这不过是寻常之事罢了!”
郭承寿再度摆了摆手,意思很明显,你可以走了。
潘承炬也不多言,抱着药单,走了出去。
杨文才干笑两声,似乎想要留下,但也知道自己不太受欢迎,作揖一礼,也溜了出去。
全程都没人理他。
“终于清静了!”
只留下卫元和狄进,一个书院的讲学,一个书院即将入学的学子,郭承寿反倒自在许多,开始谈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不得不说,这位学子擅长西昆体,确实诗词华丽,极尽浮华,狄进和卫元诗词相和,倒也宾主尽欢,时间飞逝,待得走出院子,已是夜幕将临。
林小乙一直候着,此时迎上,低声道:“公子,十一娘子回去了,说她要准备晚饭,雷小娘子和莫老也离开,为我们留下了两匹马……”
“你去牵马吧……”
狄进点了点头,看向前院。
一道身影如一杆枪般挺立在那里。
他快步上前,潘承炬冷肃的面庞印入眼帘,开口询问:“如何?”
狄进颇有默契点了点头:“是否凶手还不好说,但此人确实与案子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