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桥硬邦邦的,踩上去发出咯吱响。陈子轻跟着柏为鹤走到桥那边,看他左耳廓上的助听器,熨得很平整的黑色大衣,松弛垂落的手,嗅着他身上的冷淡气息。
商场如战场,家破人亡打败仗的没怨气吗?
可能鬼也怕穷凶恶极的杀人犯跟坏人吧。因为那类人身上的煞气太重。做人的时候不敢惹,做了鬼还是不敢。像傅延生,扇死个人跟扇死只苍蝇一样,他都没被鬼带走。
司机在公馆门口等老板,有辆车停靠过来,下来的年轻人一表人才,衣服上有家族徽章,表明了身份。
就在司机准备给老板打电话汇报时,公馆里走出来了两道身影,前面的体型高大,几乎把后面的人挡住了,只能从他迈开的腿间看出一双白靴,网上是直而细的腿。
司机听见那年轻人扬手:"嫂子。"
然后他口中的嫂子,也就是傅太太从老板身后走出
来,公馆门前精心养护的花顿时就不怎么样了。
陈子轻看到费莱尔出现在公馆,有种悬在头顶的刀终于掉下来的一言难尽感,他偷瞄柏为鹤,自己现在没有理由再住下去了。
"柏先生,谢谢你昨晚收留我。"陈子轻真心诚意地道了谢,袖子里的手拿出来,对着他挥了挥,"再见。"
柏为鹤一言不发。
陈子轻的心提了起来,是不是他漏掉了什么?
哦,药膏的事。
“药膏很好用,我脸上消肿了。”
陈子轻露出笑脸,勾人韵味的凤眼跟红软嘴角都弯了起来。柏为鹤依旧没有言语,他高许多,俯视的时候,眼微微阖下去,看不清眼里是什么样的世界。陈子轻一头雾水,还有漏的吗?他认真想了想,没有了啊。柏为鹤忽而开口:“再见,傅太太。”
陈子轻的耳朵蓦然一红,怎么回事,柏为鹤之前这么叫他,他都没感觉,这个时间的这一声莫名显得磁性缱绻,让他有点不自在。
傅太太坐上了回去的南瓜马车,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跑下车,跑到尚未上车离去的柏为鹤面前。
"你的助听器是定制的吧,摘取还是要多小心点,要收好了。"柏为鹤的笑意转瞬即逝:"有劳傅太太提醒。"陈子轻愣了半天才回神:“那就这样,我走了啊,再见。”
又说了一次再见。
陈子轻上了车,他边系安全带,边从后视镜里看柏为鹤。
车像离弦的剑,猛一下就驶出去,陈子轻抓住安全带心跳加速:“费莱尔,你开慢点啊!”
费莱尔真的慢下来了,公馆的面貌和门前的人也彻底见不着了。
陈子轻心里空荡荡的,他没去过游乐园,感觉坐刺激的项目从高空坠下来应该就是这样。
腿伸不开地屈在座椅前面,陈子轻往后坐坐,他安静片刻,突然转头:“费莱尔,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我吃饭没擦干净嘴吗?"
费莱尔玩味道:“我去公馆接你的时候,傅哥要是在车里坐着,那你跟别的男人腻歪的时候,就是你死的时候。"
陈子轻反驳:"什么腻歪,只是正常的告别。"
费莱尔没拿出一二三的证据甩他脸
上:“你怕傅哥,不怕柏为鹤?”
陈子轻说:"都怕。"费莱尔笑道:"“没看出来。"
陈子轻对着车窗外想,你不懂的,我有原主的情感残留,不自觉地就不怕了。"柏先生没有扇人掐人脖子的嗜好。""那不就是情趣?"
陈子轻:"……"不愧是傅延生的心腹,你们穿一条裤子。
"再说了,柏为鹤只是没有扇你掐你脖子,这可不代表他不会扇其他人,掐其他人脖子。"这话并不能让陈子轻给柏为鹤打低分。
柏为鹤给他的初印象是发怵,后来听傅延生说在国外玩开的时候多可怕,相处下来发现除去个别不安的瞬间,总的来说是个好人。
先前的就不说了,就说昨晚吧,他在休息室表演突然倒地抽搐又哭又叫,扑过去拽柏为鹤领带,对方没有踹他,没叫人把他赶出去,也没自己离开,就坐沙发上看他“鬼上身”
。
柏为鹤在他神经兮兮,很不正经让人误会的祈求中让他如愿,在傅延生要强穿他时把人打晕,在秘书问有什么吩咐时没让人进来看他的狼狈,只让秘书在外面候着,准他在休息室待着消化情绪,叫秘书给他口罩遮脸上的巴掌印,给倒在路边的他一张座椅,在他走投无路时收留他一晚,让佣人送他药膏,没让路家人带走他。
审问期间,柏为鹤一直都在现场,路家这才有所收敛。原则,底线,良知都有。
同是商人,年龄差也不算大,傅延生正在血性旺盛地打打杀杀,情场商场各领风骚,而柏为鹤却已经步入养老阶段,他周身没有戾气,依然能展现令人仰望的气场。
这么一梳理,陈子轻感叹,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也有可能是他刚好遇到了这个时候的柏为鹤吧。
车停在路边,费莱尔跟人打电话,没有避开旁边的陈子轻,讲的是一口流畅的英文。陈子轻羡慕会很多的人,觉得有知识的光环。现在看费莱尔都没那么让他不适了。在他眼里,好像知识水平高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陈子轻摇头,也不对,傅延生不就是天才学子,一样无法无天,草菅人命。还是分人,知识不代表人品跟道德心。
陈子轻听着耳边的英文,感觉像母语,他在费莱尔结束通话后,试探地问:“你在国外生活过啊?
4;
费莱尔启动车子。
没否认就是默认了。陈子轻在心里算算,原主,柏为鹤,费莱尔都在国外生活过,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联系。
陈子轻忽地坐直,费莱尔看出他听不懂英文了吗?
原主母亲在世的时候,他受到的是继承人的教育,不会不懂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