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菜一道道被端上了桌,进门时打过照面后,陈樨再也没有见到卫嘉,也不知他当时心不在焉是为了什么事。他是今天的主人家,宴席上没有不露面的道理。正好胖姐端菜上桌,心下纳闷的陈樨也顾不上矜持,扯了胖姐的手,问卫嘉上哪儿去了?
胖姐没好气地回答:“原本在前头登记礼金,还没开席就被他老子叫到屋后去了。忙活一下午,半口热乎的也没吃上。要不你替我去叫一声?他早些时候让我给他弄点儿吃的垫肚子,面条我替他下好了,搁在大灶旁。”
经胖姐这么一说,陈樨才现卫林峰也消失了好一阵。有什么事父子俩非得挑这时候解决?陈樨犹豫了片刻,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立场去打断别人的家务事。胖姐在她背后轻推了一把,催促道:“快去啊。帮姐一个忙,就说面要凉了。”
在陈樨的认知里,胖姐夫妇俩是少数真心实意护着卫嘉兄妹的人。她这么不分场合地支使陈樨,想必有她的道理。
正在跟其他人瞎聊的段妍飞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扭头对陈樨说:“我给你留着座。”
陈樨不欲穿过席间引人注意,就近出了院门,绕过西墙边的菜地往屋后走。她熟知这屋子的格局,没几步就看到了马厩后头的栅栏门。
那道栅栏门平日只用插销固定,陈樨刚走近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说巧不巧,卫家父子就在马厩的另一头,与她一墙之隔,这也是他们家唯一没有被人挤满的角落。
卫嘉的语比平时急促,陈樨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好奇心驱使着她放轻了脚步走近门边。
“……要我说几遍你才听得进去?来的便是客,没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他们说到底也是姓‘卫’的,一个老祖宗留下的根。你不收他们的礼金,两家人的脸都没处搁。你十五叔原本在县里开会,今天特地……”
“我不认识什么十五叔,我只知道他是卫昆贤的儿子。”
这回卫嘉说的话陈樨听清了。可卫昆贤是谁?这名字她依稀在哪里听说过。
卫林峰的声音压得更低,语气却加重了。他说:“老东西都烂在地里了,乐乐现如今也有了好归宿,你揪着这件事不放有什么好处?你啊你,怎么跟你妈的死脑筋越来越像!我平时怎么对你说的?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做大事的心胸!是,他们当初没道理,所以你非要和乐乐一起搬到马场去住我也没说什么,村里的人不来往也罢。可现在事情都过去了,卫十五他们家特意赶着乐乐的喜事登门来道贺,明摆着是想修复两家的关系。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还年轻,不能光凭一时意气做事。”
陈樨想起来了,卫昆贤不就是三叔公那个杀千刀的老色胚吗?难怪今天的酒席上有几张面孔似曾相识,原来是他的家人。她这下更竖起耳朵,屏息听他们在说什么。
“卫昆贤是死了,卫乐也没再提起那件事,可这不代表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你常年不在家,没听过出事后他们家人是怎么在村里造谣,给卫乐泼脏水的。”
卫嘉停顿了片刻又往下说道:“我不想再说这些,也不是意气用事,只是觉得跟这种人的关系没有修复的必要。”
这话说完,马厩那头静默了一会,陈樨似乎听到了打火机的“咔嚓”
声,很快一阵烟味儿伴随着清冷的空气扩散开来。
本章完
第64章胖姐叫你来吃面2
“嘉嘉,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在埋怨爸。我知道我这个爹当得不怎么样,这几年过得一塌糊涂,除了喝酒闹出的毛病和一屁股债,什么也没落下,也对不住你们娘仨……”
“我没这么想。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和活法,谁都不容易。”
卫嘉的语放缓下来,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温和而抽离。要不是陈樨知晓他们的关系,恍恍惚惚还以为他在宽慰一个沮丧的路人。
“你以为爸不心疼乐乐,不心疼你?乐乐的事先不说,就说你吧。你妈生病后,该你的、不该你的,全让你扛下来了。多好的读书苗子,说转学就转学,大学说不上就不上。年纪轻轻整日在这旮旯里和马打交道,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你操持。病床上刚送走了你妈,还有乐乐这样一辈子要人操心的包袱……”
“我……”
“你让我把话说完。你想说乐乐不是包袱,你过得不累?你是好孩子,可你爸我骨子里也不孬。我不想让你再这么过下去!爸现在酒喝得少了,也早就戒了赌。今后我不打算再单干。我现在给你孙家表叔干活,他信得过我。我啊,活到这个岁数总算想明白,闯出一番事业不但要有一身本领,还得赶上好运气!我是没那个命,可我儿子比我有出息!我当时破罐破摔地把马场的烂摊子丢给你,谁成想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能把它打理得像模像样。知道的人没有不夸你的,你孙家表叔也说我多亏有个好儿子,换了我管理马场,他未必那么爽快地往里面投钱。话是玩笑话,可理不歪。你是好样儿的,爸知道你不容易。过几年我们把债还了,会有好日子在后头的。”
“我妈活着时最看重这片马场,她喜欢马,我也喜欢……卫乐适应不了外面,我们实在没地方可去,所以我才守着这里。”
卫嘉的声音越说越低,“可现在不一样了。”
“没错,现在可不一样了。近两年旅游业展得红红火火,马场的营收有起色了。你听我的,马场是你妈的念想,也是咱们家的根,外面的欠账还得差不多了,咱们眼睛要往前看,不能光顾着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