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出头儿的妇人叹着气往下走,老远瞧见那个一身青衣的年轻人,赶忙小步下楼,施礼之后才笑问道:“昨个儿就听说殿下返乡了,留了好些年的酒,都给殿下备着呢。”
殿下?哪个殿下?
张探骊赶忙转头,当即心凉了半截儿。
昨个儿运气好没挨打,今日怕是全得找补回去了。
刘景浊冷眼道:“滚去门口蹲着,我跟你的账还没有算完呢。”
唉!还能咋滴,出门等着呗。老子好歹也是当朝五品,你椋王还能打死我怎么着?
“你再敢欺负我娘,我打断你的狗腿!”
张探骊闻言赶忙狂奔出门,好像这个叫佟泠的少女,比杀人如麻的二殿下还可怕。
妇人赶忙瞪眼,沉声道:“姑娘家家,咋呼什么呢?快来见过二殿下。”
佟泠一怔,脸色一下变了,妇人又急忙提高声音,“给我滚回屋子去!”
少女一脸委屈,红着眼睛转头跑了。
刘景浊轻声道:“嫂子,小孩子,还是个女孩子,不能这么说的。”
妇人苦笑一声,叹气道:“我管教不好,这丫头打小儿就野,让殿下见笑了。”
说着,妇人跑去后边儿拿来了一坛子封好的酒水,笑着说道:“这是备了好些年的酒水,就等殿下回乡喝的。”
泥封严严实实的,一瞧就知道封酒之人极其用心。
无非就是闲聊,拉些家常。
一个问这些年过得如何,客栈生意还好吧?
另一个则答道,宫里的官人隔三差五就来喝酒,有张秘术丞带头儿,我这客栈都成了文书监的饭堂了,隔三差五就来吃饭喝酒,日子过得极好的。
闲聊了有一会儿,刘景浊喝了一口酒,欲言又止。
妇人微笑道:“我知道殿下想说什么,我也明白张秘术丞是真心实意的对我好,可我一个寡妇家,把那丫头养大就好了,哪怕动一丝心,那都是对老佟的不忠。所以,殿下不用说的。”
其实进门时,瞧见那个数年不换的匾额,刘景浊就知道张探骊多半是没戏。
望福客栈,望夫客栈。
足以表明心思了。
刘景浊便没再多说这件事,转而说道:“佟泠有几分炼气士资质的,如果嫂子愿意,我想法子让她进青龙卫,先不拜师,日后有合适的再说。只不过,愿不愿意,还得嫂子跟她好好聊聊。”
喝完了一坛子酒,刘景浊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拍了拍张探骊,示意其跟着自个儿一块儿走。
走出去没几步,光阴骤停,走路溅起的尘土悬停半空中,后方客栈有一扇窗户将被推开。
一抬头,有个中年人飘飘然落。
刘景浊诧异道:“乔山长?什么时候来的?”
读书人微微一笑,轻声道:“对你来说,一月之前了,趁着还有门境界,我就顺着光阴而下,来找你了。”
刘景浊一愣,心说还能这么玩儿?那岂不是也能逆转光阴?
似乎知道刘景浊在想什么,乔峥笠便笑着说:“不一样的,解释起来太过复杂,总之就是,无论是谁,只能当做匆匆过客,不能久留的。”
刘景浊点了点头,读书人便接着说道:“那就长话短说,我这身修为是借来的,不能停留太久。三件事,其一,人间最高处那座门,甲子之内必开,到时下必定大变,你能做的,就是提高境界,等着那些个现在想来找你却来不了的人。其二,接下来远游,那九座山头儿绝不会派出真境以上的修士,只不过别处宗门,也不能掉以轻心,那九座山头儿,我花了近两月,打了个遍。第三,你听了之后别上火,记在心里,以后去找场子就行了。”
刘景浊隐隐感觉到不安,沉声问道:“龙丘棠溪?出什么事了?”
早在渡船驶入中土界儿时,刘景浊就觉得不太对,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乔峥笠轻声道:“去往斗寒洲的路上,龙丘棠溪乘坐的渡船被人击穿,所幸她身旁有护道人,北岳温落也及时出手。并没有伤及根骨,只不过,伤势有些严重。”
刘景浊强忍着杀意,沉声道:“谁做的?”
乔峥笠摇摇头,“我不在神鹿洲,不晓得是谁,但定然是偷偷跻身合道的炼气士。行了,真坚持不住了,走了。”
一句话说完,周遭恢复如常。刘景浊面沉似水。
一步还没有跨出,客栈窗户被一把推开,少女撕心裂肺喊道:“就是你害死我爹的!人家都有爹,就我没有。”
未曾背剑的年轻人,头都没敢回,方才心中戾气顿时被愧疚占据。
张探骊一惊,转过头刚要喊,却被刘景浊一把拉回来。
年轻人声音沙哑,轻声道:“她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