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出门逛逛,好不好?”
段飞羽立刻点点头。
柴凌泰换了灰色长衫,立于窗前。藉着月光镀上一层银色,一身清晖。
段飞羽还想多看一会儿。柴凌泰转头,给他披上黑袍,带上兜帽道:“不要让人看见你的样子,到了外面,帽子绝不能放下。”
段飞羽不明白为何能出去,却不能脱帽子,但他身处的境地不可能更差,下地府前想见见外面的世界,遂点点头。
没见半年,段飞羽长高了一点,纤瘦高佻,柴凌泰提不动他,带他翻墙出紫霄府。
柴凌泰册封为诏狱校尉,紫霄府重变为他的府邸,可以随便出入。但带着朝廷钦犯段飞羽,就只能偷偷摸|摸,爬墙走路。
柴凌泰牵着他,段飞羽在身后低着头,等快到附近酒家时,望见里面人还挺多的,还是不带他进去为好,问道:“你爱吃什么?”
段飞羽反问:“吃完。。。。回去哪里?”
饭菜都没买到手,就想到吃完了?
觉得他问得奇怪,柴凌泰也奇怪地回答:“回你住的地方。”
段飞羽没把紫霄府当成他住的地方,直接理解成吃完最后一顿就该回天牢了。
段飞羽甩开他手,从背后抱住他,埋在他颈窝,用力吸了一口气,抽抽搭搭地哭喊出声道:“我不回去,你一掌把我打死吧。”
迎面走来的一名妇女驻足凝视,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小女孩,女孩舔|着棒子糖画。
妇女看到的是,一名男子哭着搂另一名男子,以死哀求,被搂的人又不像是推开他的意思。说明两人是认识的。
柴凌泰闻到了一丝不可言说的意味。若他肩上哭哭啼啼的是一名标致少女,画风就对多了,而且决没有人会特意停下观望。
他喝道:“看什么!没见过标致少男啊!”
柴凌泰口中的标致少男不是自己,而是背后的段飞羽。哭泣声音清脆怯生,令他动容。
妇女拂袖遮住小女孩的眼睛,疾步走过。
虽然夜深,闹市街道无名小贩正是开张时候,摆地摊卖玉器的,架火炉烧红薯的,面摊剁肉的,平凡的热闹不喧哗。
三三两两的行人不时回头注视柴凌泰。
帽子下哭声绝逼是个男的!一男一女走老远还回头看,看那兜帽掀起来没有。
柴凌泰老脸挂不住,拍拍腰间的手,段飞羽仍不肯松。他道:“你不能把鼻涕擦我衣服上。”
段飞羽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将生死大权交给对方,对方却只顾着衣服。
但能出狱一天也是极好,松开他,心想:街边有水塘有柱子,何愁没处自尽。
柴凌泰掏了掏怀里,没带手帕,拽起自己的袖子给他擦眼泪。
才说不要弄脏他衣服,转眼又主动拿袖子擦他脸。段飞羽呆愣下来望着他,不哭了。
柴凌泰回想,段飞羽出来这么多天,他还没了解情况,失态哭诉,皆因不知道缘由。当即明白。他笑道:“不逗你啦,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到湖边吃夜宵。柴凌泰晕船,但夜宵小摊的舟船是停靠在岸边的。舟上有两张桌子,分别在舟中,舟头,他们选坐在舟头。
舟摊不止一家,旁边的舟摊没开,另一边的舟摊距离很远,舟头客人倒酒谈天,柴凌泰听不到,自然换作他说话,隔舟聊天的酒客也听不到。
环境开阔僻静,岸边灯笼高挂,点点灯光落在湖面,珠水晶莹。
柴凌泰订下这艘舟摊,老板收了钱,赶走后面排队的客人。他不用人伺候,烹煮粥水挂面,烧开再煮就是,让老板早些收摊走人。
独留他们两人在舟摊。
清空舟摊后,柴凌泰依旧小心。两人并排坐,背对旁边的舟摊。
段飞羽拿着筷子,搅了一下粥,吮|吸筷头解馋,想起下地府就吃不到了,肚子空空,却没有心思吃。
柴凌泰坐在他身边,段飞羽头一歪,靠在他肩头,望着无边的黑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柴凌泰道:“的确不能再来,”
说完侧头看他又是皱眉,垂涎欲哭,靠在他肩膀是小男孩寻找依靠的做法,就由得他靠着,继续道:“下次不能吃夜宵了,晚上吃东西是要变胖的。”
又来了!明明知道他说什么,偏偏要东一答说弄脏他衣服,现在西一说什么不能来吃夜宵!下次柴凌泰独自来这里不知是否会想起他,转念一想,督主身份高贵的确不会光顾街边小摊。
段飞羽气得大口吃粉,喝粥,死到临头,还装什么乖巧知礼,吃得满嘴油光。
柴凌泰托腮看着他吃,段飞羽自觉吃小口一点。
经他这么一逗弄,段飞羽变得有人气多了,会扁嘴,会吃饭,会额露青筋,不像在紫霄府厢房中静躺时,眼神宛如死尸,双目无神尽是蛮荒。
柴凌泰觉得还不够,飞羽要是能被逗得骂人就再好不过了,最好能骂他,毕竟他受了这半年刑,也是他失策的缘故。
柴凌泰送出晋王手书的第二天,帝颁布法令,先皇弘德宽温仁圣,举国悼念默哀,以为戒,不宜杀伐。这道法令,暗地里把晋王砍头的期限推迟,连带段飞羽也受益,第一道法令期限过了,第二道法令便是封柴凌泰为诏狱校尉,让他看着办。
柴凌泰立刻就懂皇上看着办的意思。顺势而为,连同前朝老臣上折子,推动形势,每封折子均是训诫,训斥梁奕,晋王是先皇梁祯的亲|哥哥,血浓于水,皇上应敬天法祖为,不能越俎代庖,意思是,老祖宗设下的规矩,你刚登基就敢弃于不顾,如何让百姓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