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热得头晕。
老头们下完一盘棋,纷纷给自己倒水,粗瓷缸子,泡的不知是什么茶叶,也不洗茶刮沫,更不嫌烫,吹了吹冒着的白烟就开始灌,仰着脖子,笑得开怀。
佟怀青下意识地蹙眉,又很快收回目光。
哪怕隔着点距离,他也能闻见那股味道。
热腾腾的,旺盛又活泼的生命力。
就像这一嗓子的“哥€€€€!”
刺得佟怀青耳膜都疼。
小姑娘风一般呼啸着从他面前跑过,利索甩下书包,把手上的本子扬起很高:“哥,老师今天给了我奖励!”
后面跟着的那个男孩稳重些,不紧不慢地捡起书包拎手里:“池一诺,哥还没忙完呢。”
正是放学时间,小县城巴掌大地儿,没人接孩子,住得稍微远点的就蹬自行车,脖子上挂着的钥匙甩起,大部分都是走路回去,跑着闹着,一头扎进各家的饭香味儿中。
池一诺跺脚:“哥,你先看我的奖励呀!”
泡桐树上的蝉叫起来,佟怀青嗓子干得疼,掀起眼皮的时候有些眩晕,目光甚至都一时无法聚焦。
离那处修车行也就六七米。
血色的夕阳下,池一诺把本子放在头顶挡光,正对着的是辆蓝漆大卡车,驾驶室下面伸出双大手,抓在铁杆上猛一用力,男人就探出了自己的上半身,哪怕晒得天地都红茫茫一片,也能明显地感受到那股精悍的凶劲儿。
似乎这庞大的卡车不过是他的小玩具。
扳手被撂到一旁,男人轻巧地退出车底,寸头,眉峰处有竖疤,狭长的单眼皮,很宽阔高大的体格,先撩起黑背心给自己擦汗,露出紧绷的古铜色小腹,和清晰的人鱼线一起,顺着收进迷彩短裤里。
佟怀青有些嫌弃地垂下眼睛。
同样有些嫌弃的,还有池野。
“不晒?”
他捋了把脸上的汗水,言简意赅,“去树荫下。”
车修得差不多了,此刻池野喉咙里也全是地面扑上来的躁气,本来天就热,驾驶室和水泥地之间的空隙又小,憋得浑身都过了遍水似的,他先是回店里洗手,用香皂搓掉指缝的油污,拿毛巾细细地擦了遍脸,灌一大口凉了的茶水,才推开冰柜门,拿出三支冰棍出来。
先递给池一诺,顺手揉了把小姑娘的脑袋。
“不错。”
再递给旁边的男孩,稍微打量了下对方的模样:“阳阳,怎么出这么多汗?”
陈向阳已经撕开包装袋了:“我们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啦……”
池野略微顿了下,也没说什么,而是转向佟怀青,伸出的小臂结实有力,能看到微微凸起的淡青色血管,手掌又大,衬得那支冰棍格外娇小。
佟怀青没抬眼。
“你不渴吗,”
池野看着那人嘴唇,没什么血色,还有点起皮,“不吃?”
佟怀青坐着的是修车行的椅子,池野亲手做的,松木质地,光滑无毛刺,靠背那里刻意加大了弧度,能轻松惬意地舒展身体,就像此时的佟怀青,抱着胳膊,一副意兴阑珊的感觉。
俩小的都在旁边看,咬着冰棍没吭声。
池野也不跟人再客气,径直撕开包装,清甜的味道沁在嘴里,缓解了这燥热难耐的心,边上的象棋收了摊,大妈们也搂着孙子回家做饭,修车行旁就剩泡桐树下这点绿荫,一时还真有些寂静。
喇叭声打破凝固,一辆金杯面包车在路边刹车,车窗被摇下,响起爽朗的南方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