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面前的人说的话他似是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紧握着他双手的人还在说着话,可他只觉得那声音像是从千里之外透过风雪传来的,不然为何听起来那般荒诞可笑。
“言风,我早已当你是亲生子。如今我把知晓的都告诉你,只盼望你与儿媳能坦诚相见,日后和和满满,莫要生了嫌隙。”
永安的那场雪,是十几年来最大的一场。第二日,顾府挂上了丧幡。
第11章那沈将军与自己长得十分……
夜里,顾府大堂停着那樽黑色的棺木。原本一同守夜的下人被顾言风屏退了。屋子里只剩自己和林涂二人,林涂跪在软垫上,听到动静回身望向顾言风。
许是顾言风脸色太过憔悴,林涂有些担忧地喊他,“顾言风,你先去休息吧。”
顾言风背着烛光站在林涂面前,神色隐没在黑暗里,叫人看不清楚。
两人成婚已经两年多了,林涂依旧喜爱连名带姓地喊顾言风的名字。平日里,顾言风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林涂喊出来,只觉得心头甜,可今日,却又苦又怒。
“顾言风是谁?”
夜风在屋外嚎叫着,林涂不解地看着顾言风,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问你,顾言风是谁?!”
顾言风猛然上前两步,将林涂拖拽着从软垫上拉了起来,林涂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拽得一趔趄,痛呼出声。
顾言风下意识地放缓了动作,视线落在被自己紧紧攥住的瘦削手腕上。手底的力气不由得放了放,“林涂,我问你,顾言风是谁,你又是谁。”
“顾言风,你今天是怎么了。”
林涂挣开顾言风的桎梏,白皙的手腕上,赫然浮现出了红色的五指印,林涂眉头微皱,退后两步,拉开了自己和顾言风之间的距离,“母亲走了我知你伤心,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在这边守夜就行了。”
“你不怕?”
顾言风苦笑,他看着那樽黑色的棺椁,那黑漆似乎是刷的,倒映在他的眼中,黏黏腻腻,扯得顾言风的眼珠子钝痛。“林涂,母亲临死前告诉我,我不是她的孩子,当年是你亲手将我托付给他。”
林涂明白过来顾言风为何这般反常,她看着顾言风,白色孝衣衬得她脸色更显苍白。顾言风伸手想去想要触碰林涂的脸颊,却停在半空,像是被什么阻滞了一般,再也无法向前伸半分。
“顾言风,我就是林涂。”
林涂看出了顾言风的挣扎,她握住了顾言风悬在半空,进不得退也不得的手。顾言风的手远比林涂的要温热,两人掌心相贴,逐渐趋于同样的温度。“当年的确是我将你托付给了母亲。你忘记了从前的事,我便没有再与你提起过。”
“从前的事?”
顾言风看着林涂,眼底挣扎着燃起的亮一点点黯淡了下去,“有什么从前的事是我不记得的?”
“百年前,厌火国大举进犯,你也因此丧生,我想了些法子救回了你。只是我能力不足,只能将你的魂魄凝成孩子般大小,那之后……”
林涂想了想,并没有说出自己为了救顾言风耗尽了自己大半的心力,致使如今这般弱不禁风,囫囵着继续道,“那之后,我有些旁的事儿,只有将你托付给母亲。”
顾言风轻轻抽回自己的手,他透过烛火那微弱的光看着林涂,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顾言风,从前那些事我不曾告诉你,只是不想你再想起那些苦痛。”
林涂走近了顾言风,几乎是贴着他。“只是夫君,如今你知晓了我不是人,当如何?”
顾言风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林涂冰凉的脸,而后缓缓向下,磋磨着林涂细细的脖子。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黑暗中嘶哑着嗓子开口,“阿涂,我只在乎我的妻子是否是你,至于你是人也好,是山野精怪疑惑九天仙子也罢,我都不在乎。”
那夜之后,顾言风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仿佛那日在灵堂里的一切,只是林涂的幻觉。
但顾言风知道,那不是幻觉。他信了林涂说的话,却又没有全信。那日之后,只有他们二人相处时,林涂时常会在他面前躲懒用些小法术。
顾言风有时会看着林涂的背影愣,却又在林涂转过身时装作无事生。只有他自己满心满口全是苦涩。顾言风想,怪了林涂会突然出现找到自己,原来自己是她从前恋人的替身,是从前那个少年将军顾言风的替身。
顾言风私下里查过那个少年将军,和自己完全不同。那位小将军擅骑射,通兵法,而自己却是粗于骑射,便是打猎也远远比不上同门。
传言里,那位小将军爱着红衣,肆意张扬。而他却是喜白色一类素净的衣衫,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也许,两人确实有点联系,但是,顾言风确信,自己并不是那位小将军。
那以后,林涂满心满眼望着他时,顾言风总是心头酸涩。他知道,林涂是在看别人,在透过自己看她的爱人,而自己不过是她满腔爱意的载体罢了。
同风雨飘摇的顾府同样情形的,还有整个大梁国。大梁国君虽不像前两任国君那般昏庸,只知歌舞升平,纵情享乐。可大梁国确是从内里腐朽了。如同溴水上的一棵浮木,现如今,两国再次开战,这棵浮木在湍急的河流当中,上下起伏着,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大梁国善战的将军只剩年过半百,胡子斑白的徐将军。其他的,竟是些从未上过战场,只知贪懒享乐的王公贵族。那年轻的帝王无奈之下,只得做出来和他父亲同样的决定,将大梁的公主送去厌火国,以求数年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