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了线,就要搬回去,这是事先约定好的。
姜亦恩脸上的笑容,顺然消逝,像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冷得猝不及防,痛得肝胆俱裂。她收回了手,在安寻看不见的桌下,暗暗握紧了拳,颤抖着,任指甲深陷进手心里。
为什么,总是给我希望,又让我绝望。
为什么,总是温柔入骨,又若即若离。
和安寻的这五天里,柴米油盐有了,惊心动魄有了,笑有了,泪也有了,丰富地像过了好多年,所以她错以为,往后余生也就是这样过了。误以为,她们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好多好多年。以至于她都忘了,这段宠爱,本就是有期限的。
不是她的错,是自己误会了,是自己,多余期待了。
“那就!享受我们最后的一顿晚餐吧!”
她强颜欢笑,一双梨涡本应该盛满醉人的甜酒,此刻,却像是自相残杀后的遗留伤口。
败了,败的很彻底。
“好。”
安寻只觉得头晕,手不自觉一颤,盘子几乎是滑落到了桌上,颤动了好几圈才停稳,犹如她的心,也颤动了好几圈后,才勉强安放。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和真心对立,最后两败俱伤,为什么要那么固执的认为自己靠近那丫头就一定是伤害,她不知道,却也无能为力。最后,她只能沉默不语地坐下,怕多说一句,就是投降。
桌上,还是那道糖醋排骨,五天里的第三顿糖醋排骨。同样的一道菜,好像每一次味道都不尽相同,第一次是妈妈的味道,第二次是不辜负,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很甜,很酸。
或许,是密阿玛斯的味道。
糖醋排骨,不像腌制过的肉沫容易入味,不像七分熟牛排鲜嫩多汁。它需要牙齿细磨才能咬下一小口,焦糖一样的肉质,却包裹着最坚硬的骨头,牙口不好的人啃食到一半就乏力了,就算有人能一块又一块下肚也不觉油腻,可是再贪吃,也不能连骨头一并吞下。
原来,再完美的糖醋排骨,也有它不得不丢弃的部分。
所以,再长情的人,也有她不得不放弃的追寻。
总有一天,小丫头会长大而知世故,会知道什么是值得,什么是浪费,她终有一天会明白,人们会心疼书里冷若冰霜的女主,是因为事不关己。而现实里,人海浮沉,每个人都自顾不暇,每个人都渴望被爱,哪里会有热情和力气去温软旁人。
总有一天,你会放弃我。
总有一天,你会忘记我。
之后的这个夜晚,两个人都心不在焉,好像一起看了电影,却连电影名字都忘了,好像一起吃了水果,却连是苹果还是哈密瓜都分不清。姜亦恩洗澡的时候,甚至错把沐浴露挤到了头上,安寻睡前,把身体乳抹到了额前才后知后觉。
早上在房门口会面,两人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简单的吃了点面包,就收拾着准备出门。到医院的一路上,都没有言语,反正安寻开车本来也不喜欢说话,专注谨慎,姜亦恩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也是她过往伤痛的后遗症。
“安姐姐,你亲自帮我拆线吗?”
“嗯。”
少女的后背,第二次映入眼帘,白皙透亮,蝴蝶骨勾勒出很好看的线条。中心,是那道自己亲手缝合的伤疤,她小心地勾出细线剪断,每一剪,都像是剪在自己心尖儿上。
那丫头握牛奶糖梨涡浅笑的画面,好似还在昨日,可这个小丫头在心里留下的印迹,却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她也知道,就像伤口会愈合,疤痕会消淡,自己心里的那点痕迹,总有一天也会随时间抹去。到那时候,即便这个小丫头还是会每天在眼前晃悠,也不会再激荡起一丝涟漪。而自己,随年龄苍老,容颜消逝,也终会在这丫头心里,悯然众人。
“小冒失鬼!听说你你拆线了啊!恭喜啊!”
苏问大老远看见姜亦恩坐在长凳上,说道着恭喜,姜亦恩勉强地回应了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怎么了?心情不好啊?诶你家安姐姐呢?”
“她说有点工作要处理,让我自己回家。”
姜亦恩垂头丧气地嘟囔一句,脚在地上磨蹭两下,浑身写满了怅然若失。
“她今天,不是休假吗?”
苏问一阵疑惑。
姜亦恩没心思听苏问说了什么,想起自己昨晚一时脑热说出的那句话。不得不说,她确实有赌的成分,但也是进可攻退可守,她希望安寻能听懂,却也害怕她听懂。她知道,自己乖乖定位在妹妹的位置,会得到享不尽的宠爱。
其实,她想过,自己会不会和被救的小女孩一样,承蒙垂爱,也是因为,是安忆的替身。昨天听到苏问对险情的描述,听到妹妹的名字里也有个“yi”
字,听说妹妹年龄和自己同岁,她无法控制地关联起来。
不由得,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苏医生,如果你暗恋一个人,喜欢你却不是那种喜欢,本来也可以用家人朋友的身份守护她,让她幸福,你还会冒险追她吗?”
“追啊,为啥不追?你不追怎么知道她对你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苏问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她就是那么言行不一,口头潇洒。
“那如果,追她有可能会伤害她呢?”
姜亦恩顾虑着,如果安寻真的需要把自己当作安忆来疗伤,暴露心里的爱慕,无疑是打破她的幻想,打破她爱的寄托,到那时候,安姐姐,会崩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