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要村子風調雨順福壽延綿,單靠那些凡間香火和瓜果供品可是遠遠不夠。
於是,在所謂「狼仙」的授意下,村民們將祭品換成了幼童。
顧笒煊和男主連同那些被買來的孩子,就是供品。
平日他們做著奴隸的粗活,受著打罵,直到在特定的日子裡被挑選送上祭台,這一生也就到此為止。
但他們大多都不知道自己的宿命。村民們對此守口如瓶,對路過的外鄉人也是藉口「養子」——養到一定日子送上去的孩子。
但與其說是養子,不如說是養豬。就像民間牲畜,給些吃食圈養著,養到一定時候將其宰殺,供奉神明。
而顧笒煊和男主,正是這些「豬崽」中的一員。但不同的是,他們更幸運,或者說更不幸。
他們遇到了南潯,被他從那所謂的「狼仙」口中救下,免於一死。
虎口脫險,是他們之幸,也是他們的不幸。因為比起死亡,無盡的折磨更令人絕望。
回到村子的他們被告知自己逃跑的舉動觸怒了神明,神明降下神罰,不僅將整個村子毀於一旦,還帶走了村子裡大部分心智健全的孩童。
無家可歸又痛失骨肉的村民們再也忍受不住,紛紛將怒火發泄到了兩個無辜的孩子身上,說他們貪生怕死,害了一村子的人。
年幼的孩童尚是一張白紙,大人們在上面畫下什麼顏料,他們便是什麼顏色。不知對錯,不曉是非。眾口鑠金,便將他們定罪。
雖然潛意識裡並不覺得自己有錯,但在人們長時間的態度、言語以及攻擊中,他們也認為自己犯了錯,並且是十惡不赦的大錯。
可求生乃本能,活命乃常理,又何錯之有?反倒是以他人性命滿足自己的欲望,才是真正的不可饒恕。
「我好想死啊……」顧笒煊尚沉浸在那段令自己絕望的回憶中,連聲音都帶著顫抖。
他將那個因為貪生怕死而害得全村人遭殃的膽小鬼從身體裡拽出,拉到對方面前,仿佛將自己所有的罪行不加掩飾地展露在他的神明眼前,甚至還奢望神明寬恕他的罪行。
十惡不赦的人也想被神明赦免。多麼諷刺。
他抬手將自己的臉遮住,活像自己是個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他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當初那個好心人救下自己時,自己能勇敢點,主動回去找狼仙,是不是結果會不一樣?狼仙不會發怒,那些同齡的孩子不會被抓走,村民們也不會背井離鄉。
是不是當初勇敢一點,結局就會不一樣?
他捏緊了拳頭,心中氣憤。
可為了那些人去死,他不願!
那些人打罵侮辱他也就罷了,偏偏還連帶對他父母惡語相向,他不過頂了幾句,就被一頓毒打。就連那些同齡的孩子也對他扔小石子,動不動就將有娘生沒娘養掛嘴邊,他氣不過動手,就會被大人吊著抽皮鞭。
他恨極了那些人,為了那種人白白送命,他嫌噁心。
難道就是因為他心胸狹隘,不大度,所以才會連累同伴,造成如今的局面嗎?
他自嘲地笑了。
「我果然……是個壞孩子。」
一個骨子都爛透的壞孩子。
「不,你不是。」容塵抱著顧笒煊,輕聲細語,「從始至終,錯的都不是你。」
「你是天使,只是被世俗的惡意牽絆,折了飛翔的翅膀。相信我,你的未來光芒璀璨,遠不止於此。」
如果不是下界一趟,如果不是親手將對方從崖邊拉下,容塵或許做夢都不會想到,世上竟會有如此醜惡的事情在發生著。
自己享受著生活的美滿,卻讓那些無辜孩童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做出此等滅絕人性,喪盡天良之事,他們已不配為人。
只是可憐那些無知的孩童,致死都被蒙在鼓裡,死的不明不白不說,甚至連捧骨灰都未曾留下。
「天使……什麼是天使?」
「天使是來自天上的使者,是最善良純潔神聖的存在。」
「在仙人眼中,我是天使嗎?」
「是的。」容塵肯定道。
不僅是他,每一個在他生死關頭捨命相護的師友、長老、同門和青曜弟子,都是他眼中的天使。是他該用一生去回報的存在。
「那為什麼天使會被傷害,那些壞人卻那麼幸福美滿?」
「因為沒有人敢欺負惡魔呀,欺負天使不用任何代價。」顧笒煊不知何時將手放了下來。容塵將他攥緊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捏了捏,然後握緊。
「但你別怕。」他說,「我在這裡,我會護著你。只要有我在,你就不會有事。」
上一世你們拼死護我,這一世哪怕魂飛魄散,我也不會重蹈覆轍,讓你們白白喪命。
顧笒煊仰著頭,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他道:「仙人是父親母親派來保護我的嗎?」
「你很在意你的父母嗎?」容塵問。
「嗯。父母是死亡和我之間的一堵牆。」
換句話說,找到父母,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若連這個都毫無希望,他恐怕也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一牆之隔……那該是多麼接近……
容塵聽在耳中,鼻尖莫名發酸。沉默了兩秒,他探出手,在靈識幫助下,輕而易舉鎖定了那滿是稚氣的小臉。纖長的手指在臉頰兩側輕輕一戳,兩邊的嘴角就不受控制地被迫上揚。他道:「那從現在起,轉過身,背對牆,面對我走過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