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则一句话,老李顿时变了脸色,但陈则此时酒精已经有些上脑了,外加想着脑海里这些话不说以后也没啥机会说了。
索性就一股脑的,把那些真心的,但却不太好听的话给丢了出来。
“与其说你在意的是狗子离开,不如说你是活在自己过去的辉煌里走不出来,你宁愿让别人以为你是因为狗而不出门,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你老了,你不行了。”
“你以为这是铁骨铮铮吗?这是胆小,是懦弱,是不敢面对家人们对自己失望的面孔罢了。”
“你这是掩耳盗铃自我欺骗,是逃避,这世上的事不是你不去看它,它就不存在的。死了就是死了,老了就是老了,已经生的事就是生了,该面对的就该去面对。”
砰——
老李头把杯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酒水从杯口洒了出来,沾湿了老李的手臂和半张小桌面。
“你以后确实不用来了。”
老李头强忍着怒意,下了逐客令。
然后也不管陈则,起身朝屋里走去。
陈则看着老李头的背影,啧了啧嘴,嘴巴里有些苦,他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不好听,但这些话除了他,没人说给老李头听。
但必须有人让老李头自己意识到这件事,让他自己从过去的辉煌中走出来,走进自己的新生活。
看着老李如今苍老的背影,哪里还有半点曾经意气风的影子。
陈则长叹一声道,“老李,如果你真的是放不下狗,那你还记得自己上次打开冰箱是什么时候么?你用层层铁链把它锁在那个逼仄的冰箱夹层里,让村里所有人谈它色变,就是你爱它的方式么?”
说完,陈则仰饮完杯中的残酒,起身离开。
他没看到,背后,老李背对着他愣住了身形,久久呆立在原地。
这一夜,老李把小桌子搬到了冰箱边上,喝了一夜的酒,喝着喝着便趴在桌板上昏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老李仿佛看到自己置身在一片茫茫的雪地里,远方的日出照在山头上,洒下了一片金辉。
迎着日照金山的美景,一只黑黄色的土猎犬正撒欢着朝自己跑来,度极快。明明是半膝深的积雪地,但它爪子仿佛是飘行在雪面上,极为轻盈。
然后,老李就被它扑倒了,一屁股坐在绵软的雪地里,脸上被湿热的舌头舔着,空气里的温度都上升了。
眼里只有一个充满热情的大狗脸,还有条甩动范围大的难以忽视的尾巴。
尾巴拍在老李的膝盖上还会出啪哒哒的声响,极为有力。
下意识的,老李就喊出了那个在嘴边的名字,“阿旺!”
听到老李喊它名字,狗子更为激动了,脸不停地凑过来哈着气,仿佛想让老李再多叫几声。
老李笑着撸着它的脑袋,“好好好,阿旺,阿旺,阿旺!”
“好久不见,阿旺。”
“好阿旺,棒阿旺。”
“阿旺啊,阿旺。”
老李就这么坐在雪地里抱着狗,一直喃喃地与阿旺念叨着,然后看向远方。
最后在狗子的耳边轻声道,“对不起啊,老朋友。”
“对不起。”
一行眼泪,顺着老李的眼角滑下。
老李是被自己脸上的湿濡惊醒的,梦的余韵里,他依稀记得自己的对不起后,阿旺温柔地直起了半个身子,冲他叫了一声。
他愣愣地看向身边的冰箱,自己有多久,没有梦到阿旺了。
自己有多久,没有打开这个冰箱了?
老李搬开小桌子,有些哆嗦地从口袋里翻出了一把大铁钥匙,解开了锁和铁链,然后颤着手打开了冰箱门。
阿旺被冻得僵硬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身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