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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诡秘台风(第2页)

可这又能怎样呢?在过去的1oo年里,老预报员带新预报员,像传授武功那样,把自己的经验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经验一点一点积累,预报准确率也就一点一点提高,直到上世9o年代,各种天气现象预报的综合准确率陡然提高到最初的两倍。这可并不是因为他们修炼成功了,而是因为数值模式诞生了。准确来说,是因为数值模式被引进了。

我国为提高天气预报水平,早在上世纪8o年代就开始和美国克雷公司接触,希望引进级计算机进行数值模式预报。由于国外对这种高精尖技术管控严格,我国与克雷公司进行了快1o年共48次谈判,才终于在1994年把那个期盼已久的“大家伙”

请回国。

之后,数值模式预报彻底过预报员预报的能力,并在上世纪末成为天气预报的主要依据。

赵栋梁对数值模式的态度,是对自然的不敬畏,更是对历史的亵渎,陈相才不打算与他同流合污。

所以,会商结束之后,陈相立刻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终端远程操纵台里的大型计算机,打算自己重新运行一遍数值模式。

台里的算力十分有限,只够他模拟湛江市周边的天气形势,并不支持他模拟查帕卡的整个生命周期,给出未来路径。但俗话说得好,有多大能力就干多大的事,他只要管好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弄清楚查帕卡会不会在湛江附近登6,如果会的话具体在哪里登6,这就足够了。

对着键盘一番敲敲打打后,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耐心等待模式的结果。眼前正在运行的模式是他根据当地具体情况微调过的,逐分钟自动气象站观测数据、逐15分钟2公里空间分辨率卫星数据、逐12小时探空数据,全部同化进去,再加上定制的参数化方案,给出未来几小时天气的精准预报不成问题,这也是支持他们台拿预报冠军的秘密武器。

命令行中,黑色背景下,惨白的字符飞刷新。半个小时后,模式运行完毕,陈相哼着小曲处理好运行结果,对着屏幕上七彩斑斓的流线图长舒一口气。未来6小时内,湛江市将风平浪静,查帕卡的7级风圈甚至都没出现在模拟视野里。

他心满意足地关掉终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仰躺在椅子上,眼皮黏在一起。可刚要睡去,便被“哐”

的一声巨响惊醒。

会商室的门被走廊里的阴风吹上了。紧接着,一阵阵狂风从没关严的窗子挤进走廊里,呜呜呜地刮着,像是一头巨兽在低吼。

怎么回事?不是风平浪静吗?

陈相连忙起身,跑到窗前查看。虚掩的平推窗已被完全吹开,呼呼的风声和树木枝叶碰撞摩擦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一刺耳的交响乐,让人心神不宁。被狂风撕扯下来的树叶,好似一只只受惊的鸟,在空中来回翻滚。阴郁的天空像一块染血的布。

漂浮在空气中的液滴,对波长较长的橙红光有更强的散射和衍射效应,夜晚的红天意味着空中水汽充沛,这是下雨的征兆。

难道模式真的不准,查帕卡移动到附近了?

他满腹狐疑地回到值班室,刚进门就听到刘胖子嗓门洪亮地冲着电话听筒吼:

“你好,湛江市气象预警中心,台风红色预警,谢谢。”

“红色。”

陈相默念出口,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红色预警意味着在6小时内可能受到台风影响,沿海或者6地平均风力达12级以上,阵风可达14级以上并持续。

他匆忙打开最新的台风路径,查帕卡在过去的一小时里,继续向西北西快移动了5o公里,同时7级风圈扩大到3oo公里,马上就要触及到湛江沿海的海岸线。

“不可能,这不可能。”

陈相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手忙脚乱地打开终端,用最新接收的观测资料重新驱动模式,焦急地等待结果。值班室里,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乱作一团,吵得陈相脑仁疼。他揉着太阳穴,苦苦等待了2o分钟,终于等到了结果:

6个小时后,台风将在湛江沿岸登6,中心风力17级,是一个强台风。

陈相冲着电脑屏幕呆愣了几秒,木然地关掉终端窗口,不小心瞥见桌面上的潮汐日历。一串串标注着日期的白色的小方格中夹杂着一块显眼的红,其上写着7月1日。

今天刚好是7月1日,是天文大潮。

天文大潮是指太阳和月亮引潮合力的最大时期。在这一天,海水的周期性涨落会格外明显,赫赫有名的钱塘江大潮奇观正是拜这种天文现象所赐。

一般情况下,天文大潮时顶多就是海平面高一些,浪大一点,不会引灾害,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有台风。受到台风低压中心的影响,海水会被向上抽吸,随着台风激的近惯性波动和沿岸传播的6架波往海岸线堆积,形成风暴潮。湛江处于广州湾沿岸,广州湾探入内6,港口向东南敞开,时时刻刻冲远道而来的海水张开怀抱,非常有利于风暴潮的形成。

天文大潮加风暴潮,引特大潮灾是铁板钉钉的事。如果查帕卡真的在湛江登6,后果将不堪设想。他正身处湛江港附近,距离海岸线不足1o公里,除了这山头是安全的,其余所有地方都有泡在水里的可能。

不知不觉中,他已攥紧拳头,大拇指狠狠摩擦食指指肚,磨到指尖白。

肾上腺素在本该沉睡的躯体里飙升,一股罕见的紧张感从心脏游走到鼻腔,像冬日夜晚走到室外吸入的第一口寒气那样,凉到骨髓,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夜里23度的空调屋,还是过于凉爽了。

相比于内6地区的江河,海水是格外雍容大度的。它们聚汇在宽广无际的海床上,没有拥挤,没有分歧,也没有束缚;它们总是无视四季恒定地涨落,不会因为雨季的到来而泛滥成灾。只有两种情形才能让如此驯顺的水流变得狂暴:一是海啸,二是风暴潮。前者格外稀少,后者也不常生,至少在他即将了结的职业生涯中,一次也没有生过。

眼下的情形,和每年数不清的大风、大雨和雷暴大不相同,并不属于让他得心应手的范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确认查帕卡会在附近登6的话,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模式结果输出的空间分辨率提高到百米级别,然后重新运行,给出具体登6位置,报告上级,安排紧急疏散,最大限度地减少潮灾带来的损失。他以最快的度准备好了一切,除了来自风云四号a星的大气垂直结构数据。

这份数据非常重要,因为台风是一个深厚系统,垂直尺度可从地面直达几十公里以上的平流层低层,卫星遥感是获取大气垂直结构的唯一途径。探空气球不算,在得到加密施放指示之前,探空气球每隔12小时才放一次,上一次的数据是5个小时之前的,像恐龙的尾巴一样久远。

陈相死盯屏幕,焦急地等待数据,可怎么等都没有出现。短短1o分钟,让他误以为自己从日头等到了西出。

终于,他等不及了,掏出手机拨出一通求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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