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素灵苦笑摇头:“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大人不知,女子一生之苦,幼时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从未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也不会有人在意。我心知夫君乃是悖逆人伦谋权夺位,我父兄更是助纣为虐谋求权贵,然而他们联手,岂有我置喙之处?”
轻叹了口气,她又垂眸道:“原本我虽不赞同他们,但也无法去做什么。但这些时日,夫君他……在后宫中安置了许多美貌少年,日日笙歌,不思朝务,如此下去,万里江山他如何能守得住?更何况,他为了拉拢弥国,吩咐人将宣和妹妹送去弥国和亲。弥国那老国王已经花甲之年,怎堪为宣和妹妹的良配?”
闻言,裴玉猛然皱起眉头:“你说,云承睿把宣和公主送去和亲了?”
袁素灵缓缓点头:“和亲队伍在三天已经出。”
裴玉默然,想起那位金尊玉贵的小公主,眉头不自觉拧起。
宣和公主自幼便在皇帝和贵妃的千万宠爱中长大,这一两年却承受了太多变故,先是自己的兄长被毒得痴傻,母后因为下毒也被赐死,她自己喜欢萧玄策却又被后者果断拒绝,更因为陈贵妃的缘故也失去了灵武帝的宠爱。
而今她在宫中竟然连最后的容身之所也没有,被迫送去异族和亲……
“你告诉我这些事,所求为何?”
裴玉若有所思地看着袁素灵。
袁素灵眸色微沉:“夫君已经变成了我不认识的陌生人,他的事务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但我总觉得,他与父兄的大业难成。今日我出手相助,一则是宣和妹妹命太苦了,自古以来,和亲公主便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希望大人能帮则帮她一把。二则,也算是为自己留条后路吧。”
云承睿已经快一年没有踏进她的房门,反而是与那些美貌少年日日厮混,她虽生性不争不抢,但也无法真的把自己当个提线木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与旁人两情相悦。
她虽然日日读《女德》《女戒》,但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非但没有将她的思想禁锢,反而越激了她的逆反心理。
这大半年她也算是想通了,与其郁郁度日,倒不如自己另觅机会,无论是出宫另嫁或是改头换面离开京中,都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总比在这逼仄的皇宫里憋闷死的好。
裴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看似柔弱但骨子里却韧性十足的女子,片刻后微微一笑,他总是欣赏那些在困境中不屈不挠、勇敢自救的灵魂。
“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也算是回报你今日出手相助的赠礼吧。”
裴玉说着,将自己怀中的锦衣卫令递过去:“自助者,天助之。若有一日皇城沦陷或者你身陷困境,持此物去寻锦衣卫,便会有人应你所求。”
袁素灵双手接过沉甸甸的令牌护在手中,用力到指节泛白,只是眼底却奇异的清亮动人,像是原本枯寂的潭水又焕出活泼的光彩来。
待她小心地将裴玉赠送的令牌贴身藏好后,才转过身来道:“眼下皇宫内外都已经被严密看守,想是一只麻雀都难飞出去的,不过妾身倒有一拙计,或可一试。”
裴玉低头关照了一下云承昭的情况,见他仍双目紧闭,只是呼吸较之之前平缓了许多,这才抬头看向袁素灵:“说来听听。”
袁素灵道:“这些日子,每天寅时,我宫中的宫女都要出宫去静安寺供奉我手抄的佛经,这也是大殿下答应我的。届时你装扮一番,混入宫女之中出宫便可。”
裴玉不置可否,只是再次将云承昭背起来,回头看向袁素灵:“不必麻烦,我有办法,只是要借你身边宫人一用。”
袁素灵茫然看着裴玉。
一刻钟之后,重华宫大火腾空。
附近的侍卫宫人都匆忙赶来救火。
袁素灵被自己殿中宫女搀扶着踉跄而出,正好与匆忙赶过来查看情况的大监无咎相遇。
“殿下呢?”
袁素灵知道自己的夫君最喜爱这个小太监,此刻只见到无咎而未曾见到自己的夫君,她便开口询问。
无咎微微颔行礼,面无表情道:“方才那裴玉出手,断了殿下双腿,此刻太医院的医士们正在皇极殿救治。”
袁素灵闻言心中一动,才想问问云承睿的伤情,但是面对着眼前这个人,却怎么也装不出关心的情绪,便只敷衍询问:“那殿下伤势如何?”
无咎面无表情道:“还需太医看过才知道。宫中为何突大火?”
袁素灵顿了顿:“我怎知道?”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