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萧家,退回江南日久,紧要时于朝中能说得上话的人并不多。萧承徽不得宠,天子近前唯有太皇太后可用。可太皇太后年岁已大,萧家小辈又不出挑,短时间内难以在朝中出头,这便是困境。
解法倒也简单,未雨绸缪,趁着太皇太后健在,再扶持一个得皇上心意的宠妃,一朝诞下皇子便是来日倚仗。
在家族眼里,萧承徽进宫两年,如今虽得了高位,可后宫的人一茬送一茬老,不得圣心、无子,便难有前途。还不如趁着封妃,眼下能在皇上跟前儿说上句话,帮着太皇太后提拔萧媛上来,挥点余热。
世家大宅中,嫡庶之差更甚于云泥之别。且看萧承徽这性子…想来在家时也没少搓磨庶妹。一旦的萧氏女踩着她出了头,萧家的资源倾斜,便再无出头之日。她眼前能求到这里,倒像是真的走投无路之下,弃家族而选了自个儿的前程。
父亲此番南下便是奉圣意调查萧家的,她在后宫与萧氏女对上是迟早的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相较于萧家的根基,秋闱这阵风,还是太弱了。一朝人进宫,得了萧承徽与太皇太后一心扶持,来日还真是不好说…
但若萧家在后宫内耗呢?
“姐姐可是多虑了?”
沈明娇递了盏热茶到她手里,安抚道:“到底是亲姐妹,进宫来互相扶持是好事啊!”
“妹妹是不信我?”
萧承徽这时候倒是反应快,急道:“我若不是走投无路,岂会不顾脸面求到你这…要我如何说,妹妹才肯相帮?”
“我只是不明白,纵是萧媛入宫,姐姐还是萧家的嫡女,身在妃位,何惧之有?”
“何惧之有?萧媛那个贱人!便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一旦被她咬住便不死不休!”
萧承徽说起庶妹,声音陡然尖厉,含着恨意道:“她只有七岁的时候,便懂得借刀杀人,换了催产药,害死我的母亲和弟弟。在我进宫的前一夜,更是企图放火烧死我取而代之…”
“你既知这些,为何不告知家主以惩戒之?”
沈氏祖上有规矩,正室七年无所出,才可纳妾,并将庶子女养在正室名下,断不可生嫡庶龃龉。她听了萧承徽的话,甚觉惊心。
“萧家荒唐,我自己说来都觉可笑…”
萧承徽看着沈明娇,惶然不可置信道:“萧媛狠戾、美貌、不折手段,她这样的厉害角色,是萧家翘以盼的指望。若非当初先帝金口玉言指婚萧氏嫡女,今日…怕是轮不到我坐在这。”
“姐姐难道不知,我父在前朝力陈彻查秋闱之事?”
前朝后宫素来都是瓜葛着的,凭萧承徽前些日子对她的态度,显然已知此事。若非是萧媛入宫把人逼到了绝境,也不会有这番谈话。
此时打开天窗说亮话,并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姐姐今日来,可是打定了主意要放弃萧家的支持了?”
“妹妹以为,我在你这说的话,能瞒得过太后?我今日出了永和宫的大门,即使日后,我在妹妹的帮助下赢了萧媛,他们也再不会用一个与家族隔了心的棋子。”
萧承徽看着门的方向,意有所指,不言自明。
“萧家,最不缺的便是有野心的女人。无论如何,我是萧家的弃子这事,已成定局。只是…我不甘心为人阶梯,不如拼一番前程。”
此话,是在安沈明娇的心,告诉她无论结局如何,联盟一成,他日不会反锋相向。
“说了这样多,到底是你们萧家的事。”
几番思量下,沈明娇已然拿定了主意。只是,这趟浑水,趟是不趟?如何不脏了鞋面?还有得说。“我与姐姐并无深交,要我如何信你?”
萧承徽明白,她言下之意,便是在要好处,要她的投名状。“我愿尽全力助妹妹谋得皇后之位。”
凭永靖侯府的地位,她不信沈明娇甘居人下。
“皇后之位?”
沈明娇闻言轻笑一声,不屑道:“虚名而已,有什么用呢?”
“那你又为何入宫?”
沈明娇看她困惑也不解释,注意到茶凉了,起身亲自续了盏的给她。反问道:“慧妃强势,朝中又有左相扶持,兰昭仪有大皇子,来日可期。姐姐,为何…要选我呢?”
“慧妃生二公主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兰昭仪虽然养着大皇子,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的态度,许家更是卖女求荣,没什么能量。她二人,不过是纸糊的美人灯罢了,成不了气候。”
“我不入宫不过几日,连人都未见全。”
沈明娇见她对后宫局势洞若观火,与之前在太皇太后面前张狂鲁莽的样子,判若两人。果真,人人都是做戏的好手。
“后宫从不是来得久就能赢的地方,何况妹妹身后还站着永靖侯府。”
言及此处,萧承徽忽而抬眼,目光灼灼看着她,笃定道:“最重要的是,妹妹你…不爱皇上,可皇上却似乎待妹妹格外不同。”
萧承徽告辞后,沈明娇独自一人在殿中坐了许久…
一旁炭炉已将水煮沸,她提壶将水倒于一旁的玉壶里,按住盖帽轻晃过后将茶水倒出,顺着镂空的纹路流下茶盘之下的水盒里。用竹镊子将茶盏一一翻转过来,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乱。洗茶、点盏,一手执壶柄,一手按壶顶,将壶抬起把焖好的茶以流畅清澈的弧线倒进茶杯里。
热茶入口,缓过心神。脑海中回响着萧承徽说的话:我爱过一个人,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不爱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