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昉呼吸一顿,目光沉了下来,“和离?”
6敏之点头,笑容中带着歉意,“阿鸢她身子久不见好,进门三年也未能诞下一儿半女,幸得贤婿宽容,不仅没有半分责难,还劳心劳力为她治病,奈何她身子不争气,竟不见起色。她深觉羞愧,不愿再耽搁贤婿,本欲自请休书一封,但听闻,贤婿顾念她名声,愿意放她和离归家,我们实在感激不尽,今日便为此事来,早些和离,贤婿早日另谋良配。”
6敏之一口气说完来意,笑容僵,见褚昉出奇地冷静,心下有些慌。
自昨日听褚昉称了句“岳丈”
,他实是欢喜,本想再拖延一段,劝6鸢仔细想想,奈何6鸢主意大的很,状文与和离书均已写好,摆在他面前要他选。
他若不来递和离书,6鸢就要去公堂递状文。
他刚升了官,不想因女儿和离一事和褚家结下梁子,再得罪一批人,只能硬着头皮来递和离书。
可褚昉的反应,为何并不像女儿所说的期待已久?
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6敏之心中惴惴。
褚昉沉默不语,房中一时冷冷寂寂,窗外的鸟鸣尤其烦闹。
6徹看向6敏之,提醒道:“父亲,和离书呢?”
6敏之恍然回神“哦”
了声,掏出一封信递向褚昉,“贤婿且看看,若无不妥,签字盖印即可。另,终究是阿鸢未能尽到妻子本分,和离之后,赡养所费也不必提。”
6父态度既微且卑,好像这桩姻缘走到和离一步全是6家女的过错,褚家没有半点不当之处。
褚昉面如冷玉,辨不出任何情绪,拆信来看。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腔调,他甚至可以穿透字里行间,看到垂眼恭立、温顺娴婉的妻。
“自为君妇,承蒙关照,妾深感君恩,也曾怀意琴瑟相谐,与君白,含饴弄孙,共享天伦。惜妾福薄,身染沉疴,子孙缘浅,累君至深,妾愧不堪言,夜不能寐,思虑再三,饮泪与君决,就此拜别,伏愿府君再觅佳人,良缘另许,千秋万岁,布施欢喜。”
每一字,每一句,都似要低到尘埃里去。仿佛他是天上的云,她是地上的泥,一阵狂风将他们短暂地卷融在了一起,风定之后,云归云,尘归尘。
褚昉冷勾了下唇角。
好一个“饮泪与君决”
!
这一纸和离书,字字温柔,句句娴婉,可有一撇一捺是她真心?
她果真想过与他白偕老,含饴弄孙?
果真为了子嗣夜不能寐,思虑再三?
这桩姻缘里,从头到尾,她都在骗他!
这纸和离书,一撇一捺,一字一句,都在扯谎!
她到现在还在骗他!
此刻的褚昉,像一尊冰雕的玉人,从内到外,从骨血到皮囊,都浸了寒霜。
明明是天气晴好的阳春三月,房内却骤然冷得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