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九郎掐着裴子炎,厉声如诅咒,“你誓不动她们一丝一毫!否则我做鬼也不会饶,必叫裴氏举族覆灭,死无葬身之地!”
内监不耐的催促,“还不肯死,来人!将韩家女拖出来!”
6九郎奔过千山万水,到这一刻终于绝了念,一颗心恨极又悲酸,手上的劲已经松了,方要横刀自刎,骤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凝住了所有人。
哭声嘹亮又鲜活,带着勃勃生机,破开了满庭的肃杀。
内外院的隔门终于碎裂,韩家的护兵及厚土军的来援一涌而入,与裴家的士兵厮杀起来。
内院深处,6九郎忘了形,不觉流下泪来,急切的呼唤,“明铮!孩子落地了?让我看看——”
屋里似有模糊的低语,他极力侧头,想听清几分,裴子炎趁他疏神拼力一挣,脱开了钳制。
6九郎也无心理会,他只想看一眼孩子再死,就在裴子炎堪堪逃开之际,窗扉忽然开了,一只手探出,闪电般扣住裴子炎的肩,精准的掐住伤口,疼得他惨声厉哼,被一股大力扯回,扣在了窗沿边。
韩明铮倚在窗畔,她头湿漉,面色苍白,眼角微微红,一手还制着裴子炎。
6九郎眼眶一热,悲酸交加,方要相唤,脸上挨了一耳光。
韩明铮的手很轻,话语却很硬,“我的男人能叫人逼着自尽?今日咱们同生共死,他要是敢动手,大不了一块上路,厚土军就在外头,一个都不会放走!”
6九郎的心腔似燃了一把火,扫去了所有灰寂,忽然有了力气。
韩明铮接过他的短刀,压在裴子炎的颈项,“孩子有阿娘抱着,你瞧他一眼,不必再说什么废话。”
裴子炎在军中也是个勇将,结果落在这对夫妻手上,给磋磨得伤上加伤,半身染血,这次连挣动的机会都没了。
韩夫人很镇静,无视刀剑环伺,将孩子抱近窗口。
6九郎渴迫的望向孩子,小小的婴儿裹在襁褓内,湿湿的软浓密,小嘴犹在蠕动。他看得泪意汹涌,强抑下来,接过窗内递出的长刀。
内监听得越来越近的喊杀,急得尖声道,“裴四爷还怔什么!再拖就全完了!”
裴光瑜权衡之下,也顾不得儿子的命了,“动手!”
裴家的士兵纷涌而上,6九郎迎前格挡,奋力拼杀。
屋内的仆妇用桌柜死死顶住门,援兵也冲近了这一方院,内外一起交战,场面乱得不可开交。韩明铮挟着裴子炎,裴家的兵不敢近,转去攻屋门,想拿下韩夫人。
众仆妇毕竟力量不足,没几下就给踹得屋门碎裂,柜子也给踢开了。
正当危急之际,裴佑靖浑身湿汗的赶至,望着纷乱的拼杀,一声春雷般的暴吼,“住手!”
他执掌裴家多年,声威绝非裴光瑜所能比,一喝之下内外皆静,所有人都停了手。
裴佑靖在家人面前矜持沉稳,至多讽诮几句,极少色变。
裴光瑜从未见过他如今的神情,眉目横厉,杀气翻腾,威凛而慑人,似一只出山的猛虎。
裴光瑜心一颤,气已然怯了,竟张不开口抗声。
内监不认得裴佑靖,犹在怒冲冲的催逼,“停什么手!拿下韩家老太婆!我看谁还敢动!”
但满院子的人宛如死了一般,没一个动弹,连呼吸也似窒住了。
弘昙和裴盛跟着汗淋淋的追来,环视一圈院内,惊魂甫定,庆幸来得还算及时。
内监怒极攻心,利声威胁,“裴四爷罔顾殿下之令,就不怕后果?”
裴光瑜眼看裴佑靖一步步走近,不觉一退,悚然生畏。
他不开口,裴佑靖却接了话,声音很平,“哦?我竟不知,会有何等后果?”
内监开始慌了,架子依然傲慢,“你是何人?我乃天子真龙之裔,大皇子亲遣的五品内监,奉禁中之令而出,若敢损伤,必让你等毁家灭门,九族同诛!”
裴佑靖淡淡的不语,右手一抬,亲随拔出腰刀奉上。
内监见势不妙,炸出一身冷汗,逃向了裴光瑜,“四爷——”
裴光瑜强作一声,“五弟不——”
他几个字还未说完,裴佑靖一刀怒斩,激起一声疾劲的嗖响,内监的头颅飞滚而出。
腔血泼辣辣的喷了裴光瑜一身,他僵骇至极,竟不能抑,筛糠一般抖起来。
满院鸦雀无声,弘昙松了一口气,到底是裴大人,动如霹雳,宝刀未老。
忽然一声婴儿的咿呀打破了寂静。
院里的厮杀一停,6九郎就退回窗前,守在妻子身侧。
奶娘给隔在外头进不来,韩夫人抱哄着安抚婴儿,哪怕斩人头这样大的动静,也没让屋内惊动半分。
6九郎满心温柔,想触一触孩子,又给韩夫人嫌弃手脏,讪讪的缩回,“是丫头还是小子?”
韩明铮目光怜爱,手上还按着裴子炎,随口道,“是个小子,和你一样,胯上有七颗痣。”
6九郎百感交集,方要开口,忽有人影行近,立时生警。
行来的正是裴佑靖,他已经抛了刀,既没理闯祸的兄弟,也没对韩夫人致歉,更未理狼狈不堪的侄儿,却盯住了6九郎,眸光奇异又恍惚,不但煞气全消,仿佛还多了一股慈意。
6九郎莫名其妙,生生给他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暗里握紧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