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鸾棱花镜前,静躺着一支玛瑙翠羽镂金簪,苏窈小心翼翼拿起,放在手心。
这是魏京极离京前送给她的。
京中适龄的贵女,早有至亲家人为其择婿,她虽是圣人亲封的郡主,可也是孤女。
倘若她心中无人,倒可由族内宗伯做主成婚,只可惜十年前苏家满门皆丧,兄弟姊妹在她面前一一身亡,魏京极救下她,将她带回京城时,有些事便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不着急的。”
白露为苏窈拧了个双环髻,缀以金灿灿的玉兔闹蛾,正要上妆时,少女抬眸,眼中漾着微光,“梅花吧。”
白露笑:“梅花好,太子殿下就喜欢郡主上梅花妆,郡主上好妆,定能在宴上艳压群芳。”
艳压群芳么。
苏窈怔然,不知在他心里,她可有他心上人一半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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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魏京极代父亲征,率将回京的日子,圣人龙颜大悦,大赦天下,宫中大宴三日。
玄武大街一路彩幌高招,郡主府的马车一出来,便遇上了太子的仪仗,苏窈闻说,稍愣了片刻,忙撩起卷帘。
入目是两排披甲将士,如两条玄龙侍其左右,严整肃杀。
茶肆酒楼上的姑娘们或绞帕,或羞涩而笑,一双双美眸随最前头的马车而动,沿街百姓喜极而泣,振臂欢呼,少年与伙伴为匆匆一睹激动的满脸通红,甚至有老者携眷匍匐哭拜。
“太子殿下此番大败木尔真可汗,东瓯府六部率众投降,自此夷狄之乱皆平,只待列土封疆,从此天下奉周!太子殿下开万世之太平,必当流芳千古!彪炳史册!”
“我等何德何能,竟能与殿下同朝共生,愿苍天庇佑,保殿下一生无虞!”
“天佑我大周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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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前列的明黄宝盖马车内,端放着一张紫檀木翘头案,案上随意摆着一柄剑,泛着冷光,兔子模样的剑坠旁有一白瓷碗,当中剩着些补药残渣。
……
床幔轻晃,少女娇艳欲滴,幼白脚踝搭在床沿。
被翻红浪,巫山云雨难休。
细细的啜泣声贴着洇湿被褥,似痛苦又难耐。
她额前的三瓣梅花似也与红唇一齐翕动,媚人的紧。
……
马车外欢呼声震耳欲聋,魏京极缓慢睁开眼,眉骨轻拢。
帘外日色朦胧,不似方才光怪6离。
他怎会做这样的梦?
齐将军听到动静:“殿下,可是伤口又作了?”
“无妨。”
青年往下压了压眼皮,待瞧见小案上的补药与少女及笄时所绘的小像时,清冷眉宇间轻皱,掩不住倦懒与疲惫的神情,却仍不损与生俱来的贵气。
过了会儿,魏京极才曲起一条长腿,剑鞘挑起帘幔,悠声道:“到哪了?”
“回殿下,已进了玄武大街,再有半个时辰便可入宫,您多日不曾合眼,还可再休息些时辰。”
“嗯。”
街尾,苏窈从马车里下来,站在包子铺前的台矶上向前望去,可惜人头攒动,连铺中店家都挤进了人群,当了甩手掌柜。
她只能看到魏京极的马车离她越来越远,驶去的方向是那巍峨成群的殿宇。
那座碧瓦朱甍,戒律森森,象征着天家威严的皇宫禁苑。
魏京极生在那,长在那,日后也会成为大周的天子。
“真远呐。”
她轻声说。
白露接话:“不远的郡主,咱们等太子殿下的仪仗走了,一会儿就能入宫了。”
苏窈不吭声。
魏京极生来金尊玉贵,可年少时也意气顽劣。
未被立作太子时,他喜穿一身劲装,将腰和腕口束紧,少年纤薄的骨骼于她而言亦显得高大挺拔。
郡主府僻静遥远,她初入太学,路上害怕,魏京极便等她一起回家。
有时魏京极意态散漫地坐在高头大马上,有时马鞭虚击,懒洋洋拽着缰绳,等烦了便拿门口梨树练箭,有时生气了,便朝她慢悠悠的笑。
手掌温热,没好气的摁住她的头,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与无奈。
“夫子好坏不分,罚你你不知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