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伏在她的肩头,小脑袋一直昂着,她只惦记着公司的事qíng,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步履匆匆的穿过走廊。
一直快走完走廊了,小海突然叫了一声:"爸爸!"
童音清脆响亮,整条走廊的人都不由望过来,她本能的回头,却看见容博站在原来的地方,他竟然还没有走,正站在那里望着她们,听到孩子的叫声,他似乎一震。
"爸爸!"
小海又叫了一声,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她心头一震,抱着孩子加快脚步,小海在她身上扭:"要爸爸。"
她从来没有教过孩子"爸爸"这个词,也许是保姆教的,可是家里连容博的照片都没有一张,她也从来没在孩子面前提过容博这个人,她不知道孩子怎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只觉得心慌气短,连步子都乱了。孩子却带了哭音:"爸爸!要爸爸!"
她几乎是逃到车上去的,刚刚启动了车子,容博已经追上来,"砰"一声两手已经撑在她车前盖上,拦住了车子。刚才走得太快,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隔着挡风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也在喘息。他的目光犀利而森冷,她下意识抱过孩子,紧紧的拥在怀中。
他终于拉开车门,声音还算镇定:"你下来。"
小海在她怀里探出头,像只无辜的(又鸟)雏,而她就像是护雏的母(又鸟),全身的羽毛都已经竖了起来:"你想gan什么?"
他终于失态,咆哮:"那你告诉我你都gan了些什么?"
母子两个都吓坏了,她本能的身子一缩,孩子哇一声哭了。停车场里有人在往这边张望,他用手按在额头上,过了几秒钟终于冷静下来:"对不起。"
小海还在哭,乌溜溜的眼睛湿润润的,小嘴扁扁,望着他。
他一直觉得不对头,从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不对头。总觉得这孩子眼神很特别,目光像是软软的,可以一直让人软到心坎里去。他并不是喜欢孩子的人,但不知为什么,今天一看到这孩子就觉得心软。起初只是觉得大约是这孩子实在长得可爱,可是后来看着晨珏抱他走,他竟然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孩子伏在晨珏肩头,眼巴巴一直望着他,那小模样可怜到了极点,他形容不上来那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只觉得仿佛是牵肠挂肚,他眼睁睁看着孩子,孩子也眼巴巴一直看着他,一直渐渐的远了,快要走得看不见了,谁知孩子竟然突然会叫"爸爸!"
那一声仿佛一道电光,劈开沉寂的黑暗,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中一闪,他不知是愤怒还是兴奋,是茫然还是惊觉,只是一口气追上来,当隔着挡风玻璃,看到她惊惶失措的表qíng,他突然明白,自己猜对了。
花园里种着郁金香与英国玫瑰,在绿丝绒似的糙坪上,形成大团大团绚丽的颜色,从一扇扇rǔ白色的落地长窗望出去,像是一幅水彩画,明亮而愉悦。
容博微微有些失神。
有亲切温柔的声音叫他的字:"博予。"
除了最亲密的几位长辈,很少有人会叫他的字。他回过头来,微笑:"妈。"
容夫人在家穿得十分闲适,颈中只系了一把珠链,珠光圆润,叫容博想起小时候,母亲有一条项链断掉,珠子滚在地毯上,到处都是,他帮忙一颗颗捡起来,装进盒子里。
圆而凉,在掌心里。
容夫人微笑:"你这阵子像是有心事。"
"公司的事qíng有一点忙。"
容夫人长久的凝视他:"是么?"
他没有作声。
"你父亲明天从香港回来,如果有时间,安排岑小姐与我们见个面,方便吗?"
容博觉得有些意外,但仍旧没有作声。
"有人偶然两次遇见你带同一个孩子吃饭,还有人上周见到你买了不少玩具。"容夫人闲适的往牛奶中加红茶:"为什么不早一点对我们说?我与你父亲,似乎并不是不开明的家长。"
容博终于说:"事qíng比较复杂。"
容夫人有疑惑的表qíng。
"她坚持不让我打扰到她与孩子的生活。"
"你难道没有向她求婚?"
"我很有诚意,但她拒绝。"
容夫人微微意外:"为什么?"
"她只是看中了我--她也不是看中了我,她就是看中我这个人。"容博第一次觉得自己难以表达:"或许是我犯了错误,令她误会我想得到监护权,其实我只是觉得应该承担责任,当我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我就应该承担道义与法律上的责任。可是她十分反感与抗拒,我们没有办法协商。"
容夫人缓缓的放下茶杯:"那是容家的孩子,而且是长房长孙。"
容博终于叹了口气:"妈,您当年毕业于剑桥圣三一学院。"
"但我是中国人,我们家是中国家庭。"容夫人十分不以为然:"你父亲十分震怒,我不认为你可以逃避他的责罚。"
容博想到不怒自威的容之余就头皮麻,容家家教严格,虽然百年来数世子弟皆从西式教育,但仍有所谓家法。阮正东就总是笑话他:"就数你们家规矩最大,哪像我们家老头,想打就打,打完就算。令尊每次动手之前,还让你背家训,打完还得背。"
家法是藤制的软鞭,容博仿佛已经听到鞭子击在空中忽忽虚响,这次是大错,父亲没可能手下留qíng。
没想到他以三十高龄,还得吃这样一顿家法。
"再去和岑小姐沟通一下,我们想见见孩子,她应该能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