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载,再一次来到京城,张清皎的心底略有些复杂。当年离开的时候,她本以为自己此生很难再踏入京城一步,难免有些怅然。可命运峰回路转,她到底还是回到了这座风雨千年的古老都城。而且,若无意外,此世恐怕都再难离开了。
端坐在清油马车内的少女垂下眸,白皙柔嫩的手指轻轻地攥紧了杏红色遍刺折枝小葵花的六幅湘裙。既是命运,那她便坦然接受,只当自己前十六年过的平淡日子是难得的休憩,日后便是处处纷争亦能拥有内心安宁的回忆。
入宫之后的生活不比从前,她不会奢望“愿得一心人,白不相离”
,更不会奢望朝朝暮暮、相依相伴。宫廷自有法度,谁能向皇帝索取专一与爱情呢?那分明不现实,也并不是宫斗剧本的最终目标。便是受宠如万贵妃,骄横跋扈之余,不也得接受皇帝后宫佳丽三千的事实么?不也得接受存活下来的皇子皇女都并非她所出的事实么?
后宫里最成功的女人自然不会是宠妃,也不是太子妃,更不会是皇后,而是太后。她的目标就是太后——太子妃有可能连皇后都做不成,而皇后动辄可能被废,但任何人都无法废黜一位太后。唯有成为太后,才能尊荣华贵地好好活下去。
如果她能够成为这个时代最尊贵的女人,或许曾经那些想要改变却不能改变的事,也能由她来开始。她所带来的蝴蝶效应,或许将会比她预想中还更加汹涌澎湃。若是如此,也不枉她在这个时代活一遭了。
三百辆清油马车徐徐驶入了诸王馆,将围观群众们的窃窃私语隔绝在外。京城的百姓们依旧是那样好凑热闹,尽管每一辆马车都遮挡得严严实实,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却并不妨碍他们对太子采选议论纷纷。
过了约半盏茶后,马车终是停了下来。张清皎披上观音兜,依旧静静地坐在车内。直到一位小太监尖着嗓子唱道:“请诸位良家子下车。”
她这才扶着马车内一直陪伴着她的宫人,缓缓地下了车。
众人皆举目四望,现大家正停在内院门前的巷道里。当那座连接内院的富丽堂皇的铜钉红门慢慢打开的时候,隐约可见里头的亭台楼阁与飞檐斗角。不过,她们并没有多少时间欣赏这座宅邸内的富贵景象,宫人们很快扶着这些良家子,引着她们去往下榻的小院。
张清皎与另两位来自兴济县的良家子共享了一座院子。她住在正房内,其他两位住在厢房里。因有宫人陪伴,纵然那两位有些不解她为何能住正房,也不敢随意出言刺探什么。张清皎打量着正房内整洁干净的布置摆设,心里颇为满意。
“张娘子的衣衫瞧着似是略有些不合身,莫不是这一个月个子长了些?”
宫人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圆脸少女,笑眯眯的模样格外讨喜,“倒也无妨,明日便会有尚功局的老娘子前来给良家子们量体裁衣了。”
“多谢提醒。”
张清皎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取了块碎银与她,“我还不知此处究竟是何地呢,也不知最近有何安排。若是方便,娘子可否告知一二?”
圆脸宫女熟稔地将碎银放进袖口,笑得更甜了几分:“这里是诸王馆,是各地的藩王进京下榻的别馆。不过,因着藩王无事不得离开封地,更不得来到京城,所以常年都空着。这里地方大,所以采选的良家子们进京后通常都住在此处,等到重重筛选后,再入宫居住。”
“我曾听人说,我母亲也会过来陪我一同住,不知是真是假?”
“这倒是真的。不过如今人数太多,引贵亲同住怕是顾不过来。等到人少些,戴公公便会让人去接贵亲进诸王馆供奉了。到得那时候,诸位娘子的父亲与从人也不许在京中随意走动,须得去往同南馆安住。”
戴公公?宫中来使姓“戴”
?张清皎轻轻颔:“这些时日,便有劳娘子照料我了。”
“本便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张娘子何须如此客气。”
圆脸宫女道,“张娘子可想吃茶?我这便出去瞧瞧。”
她转身出去了,张清皎望着她的背影,独自坐在正房里沉思——不知这诸王馆里的筛选,又会从什么时候开始?以什么方式进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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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戴义回到禁城,向周太后与朱见深回禀,将采选中生的大小事皆一一说明。周太后特意将朱祐樘叫来一同听,很是高兴:“瞧瞧,还是戴义能干。都说至少须得十一月才能带回我的孙媳妇,如今可不是提前了十几日么?”
“良家子已经带回来了,之后该如何挑选,还请万岁爷与太后娘娘示下。”
戴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