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是那么宽和,怀歆怔愣地注视着她,心里有朵小芽冒出来,小心翼翼地绽开。
在父母身边,怀歆每时每刻的神经都会绷紧,不敢行差踏错。
可只有外婆毫无保留地待她好,当她是个孩子。
外婆教她认清各种品种的花,给她织各式各样的小帽子,还给她烤香喷喷的绿豆饼吃。
她不会因为怀歆犯了错就责罚她,反而会耐心温柔地同她讲道理。
“囡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等怀歆抽抽搭搭说完,外婆就笑呵呵哦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其实囡囡的出点是好的,但是这样的方式不可取哦。我们拉钩钩,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好不好?”
小团子伸出白嫩的小手,与外婆起褶的大掌勾住,糯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她年纪尚轻,殊不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也是一句誓言。
而今外婆却不在了。
怀歆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哽咽出声。
视线渐渐模糊,看到大海的尽头,弗吉尼亚号愈渺小。无声的毁灭,时间幻化成一串没有意义的符号。人生不过一场渐行渐远的旅途。
在这样幽暗又隐秘的角落,怀歆摊开自己的伤疤,想触碰又不敢,思绪混沌,像是一刻不停地往下坠。
就在她觉得既黑又冷的时候,旁边倏忽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
下一秒,有温热指腹触上她湿润的眼尾,替她擦拭泪水。很温柔的动作。
“别哭。”
有人对她说。
怀歆恍恍惚惚地抬眸。
昏昧的光线莹莹照见那人隐没于暗处的半边脸庞。他的眼眸深而沉,蕴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怀歆睁大眸子,泪水仍朦胧打着转,看他缓缓朝自己靠近,垂下眉眼,抬起手轻捧住她的侧脸。
“不要哭。”
他嗓音沉在耳畔,连同呼吸,温度,所有可以感观的触觉化成这个人极致的具象,如同温暖的风将人层层环绕。
怀歆蓦然回到外婆家那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乡间小道。
生机勃勃的草坪,冠幅广展的大树,明黄色亮丽的秋千,还有一大片漂亮的栀子花,夏天的色彩生动而鲜活。
如果外婆不曾有过病痛,那么这样的情景便可以永远的停驻在漫长的光阴里吧。
那天的雨下得好大,院里的栀子花都枯败萎蔫,怀歆蹲在灵堂前,嚎啕大哭。
老人家躺在一方小小的灵柩中,孤零零的一人,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只剩下满地凉透了的白色栀子花瓣。
她心头痛彻——因为知道,从此世上又少了一个那么爱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