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太后屏退了身边的人,这个厅中,只留下了金夫人一人。
她默默的看了金夫人半晌,才喃喃道:“如月,哀家没想到你如此大胆。”
这明明是平静话语中,却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金夫人深吸一口气,伏地道:“如月当年也是情势迫不得已,将军早逝,族人环伺……”
“哀家说你大胆不是说二十年前夺子和今天的代嫁,而是说今日堂前……”
太后不悦的道:“你一向有胆量有谋略,就算到了今天这地步,还敢母子三人在哀家面前彼此回护,我看你还真认下了那个胆大包天的玉麒麟——难道是妄图以此打动于我,抹掉欺君大罪么?”
“太后,侄女知道这些都瞒不过您老人家。只是侄女之所以敢于如此大胆,也是因为知道您老人家一向赏罚分明,侄女除了这两桩大罪之外,确实是二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替天家打理兵器制造局,从不敢有半点偏私;”
金夫人哽咽道,“而当年侄女无子的痛苦,被族人逼迫的窘迫,太后,您久居宫廷,想必最为了解……”
“大胆!”
太后勃然怒喝。
可是,这一次,金夫人竟然没有惧意,她扬起带泪的脸,诚挚的看向太后道:“太后,侄女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侄女现玉麒麟是代嫁之后,惊慌失措,心中所想,全是我要保住这个儿子,可后来他们情投意合,麒麟更是为了元宝几番赴死,您教侄女如何忍心揭?侄女是瞒下了元宝的身世不错,麒麟是代嫁不错,可是我母子三人,对太后太子忠心不二,无半点私心!”
说罢,金夫人见太后并没有打断,也没有接茬,便抿了抿唇,一咬牙继续道:“侄女索性再大胆说一句,元宝不是我的亲生子,但他总是将军血脉。他天赋奇高,更兼心性纯净忠诚,侄女没有一刻后悔过当日的抉择。今日您也见到了元宝,您觉得,即使没有您的血脉,没有江府的联姻,元宝他配不配做金家的继承人?麒麟又配不配做您的侄孙媳妇?”
太后沉默半响,淡淡反问:“那柳文昭呢?他也是你的侄子,也是我们柳家的血脉。”
“麒麟说的罪案一桩桩证据确凿,我痛悔我们柳家有这样一条豺狼。”
金夫人平静而笃定的道。
太后又是好半天的沉默后,才开口道:“你先外头候着。容哀家想想。”
约摸半个时辰后,太后自后堂中走出,看了看团结在一起的金氏母子三人,又看了看孤零零站在一旁的柳文昭,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开口道:“柳如月二十年前夺子,以庶充嫡,淆乱金家族谱,谋取家业,证据确凿;玉麒麟偷换御赐婚姻,以江晓萱之名代嫁入金府,欺君之罪证据确凿;柳文昭这两桩告,都办的很好。”
柳文昭闻言,脸上立即显示出掩饰不住的狂喜。
金氏母子三人则互看一眼,都存了必死之志。
“皇家威严,不容侵犯。柳如月,金元宝,玉麒麟,你们做了错事,就该知道结果。”
太后继续道。
三人立即齐齐跪下,齐声道:“愿受太后责罚。”
太后垂眸看了看三人,随即道:“但哀家却不想贸然下旨责罚。哀家被自己最疼爱的侄女骗了二十年,需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金夫人惭愧的叩道:“姑妈,侄女对不起您。”
“罢了”
太后疲惫的摆手:“你们三个回金府,等我宣召罢。”
见太后欲退下,柳文昭按捺住喜悦,小步跑上前去,恭谨的欲扶太后,却被太后摆手制止:“你举报有功,也回去等着罢。”
柳文昭顿了顿脚步,当即朗声道:“遵太后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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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站在金府大门口前,玉麒麟心中五味陈杂。原本繁华热闹的金府,现在却是一片狼藉。偌大的金府门口,只有顾大娘一家人焦急守候。
一见到三人,顾大娘立即激动的哭道:“夫人少爷少夫人回来了!”
江晓萱和顾长风连忙扶着憔悴的母亲上前迎接,六人经历一场生死离别,纷纷落泪。
别离之情小叙过后,六人慢慢进屋,却现见柳文昭及其手下都已不见。
顾大娘见状,立即擦泪解释道:“夫人,那个畜生已经带他的人都走了!”
金夫人颔,环视四周一番,随即站直了身子,庄重道:“回府,更衣,开祠堂!”
一个时辰后,金夫人带着众人来到打扫一新的金府祠堂内。
金夫人打头站在供桌前,金元宝默默上前将刚刚新制好的一个牌位递给金夫人,金夫人庄重的接过那牌位,手指轻轻抚过上面鎏金的大字,这才深吸一口气举起牌位,将之安放在金将军旁边。
看着那刻着金门玉氏的牌位,玉麒麟抑制不住热泪流淌,抽噎出声。
金夫人闻声,转头握住玉麒麟的手道:“孩子,我欠你。二十年前我做了对不起你娘的事,二十年后她又为我而死,我柳如月一生做事无愧于心,唯有在这件事上,我是永永远远没法弥补。”
金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玉氏的牌匾缓缓跪下。
自古以来,哪有正妻叩拜妾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