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泽南自从八岁去了边疆以后就没再哭过,小时候在太后面前倒是哭过很多回,这时隔了十几年只好又故技重施。
太后看到他那么大一个人竟哭得像个孩子,不禁也有些心软,双手扶他起来,“哎,你这又是何苦。”
项泽南抽抽泣泣,哭着哭着也带了点真情实感,“孙儿自幼丧母,从未体会过母爱是什么感觉,所幸有皇祖母疼爱,才不至于童年凄凉。这么些年,父皇不疼、兄弟不亲,除了皇祖母,顾乔就是唯一真心爱我的人!如今羽翼未丰就要继承天下重任,孙儿心中也是惶恐不安,若是没有知心知情之人陪伴,孙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坚持下去。皇祖母难道忍心看孙儿还未经历过人间情爱就活成一个孤家寡人?”
太后被他一番表白说的心疼,差点给他绕进去,不过很快还是抓住了重点,“皇祖母没有不让顾乔陪你,只是,你不能没有子嗣,不能没有后宫!”
项泽南躬着高大的身子委委屈屈地缩在太后怀里,眼泪蹭了太后一身,“子嗣是一定会有的,皇祖母放心。不必再为孙儿安排,孙儿心里有数。”
太后得了保证,疼惜地抚着他的背,“生在皇家就是身不由己,本宫答应你不为难顾拾遗便是,你莫要再哭了。”
太后向来对自家孙辈十分宽容,而项泽南又是他最喜欢、这么多年放在心尖上长大的孩子。他幼时便离开京城到边疆去吃苦,心里对他的疼爱也是比其他孩子都多了几分。
项泽南从未祈求过太后什么事情,这时为了一个男人哭成这样,太后虽然心里觉得荒唐,但也不忍心再责备他。
要怪只怪皇帝太偏心,让这孩子从小缺少温暖,才这么容易被人哄住了。
不过说起来,这深宫里的荒唐事也不止这一回,只要不影响皇嗣也就随他去了。
项泽南早就打定主意此生除了顾乔再不会有别的枕边人,从当了太子开始就已经在安排物色族中合适的小辈了。太祖在位时也曾生过子嗣稀薄从宗室过继的事情,倒也有先例可循。
太后留他在慈明殿中用膳,又让人拿了冰来给他敷眼睛。
项泽南本来还担心自己哭不出来,没想到话一打开竟然越演越入戏。想到顾乔那个古板的性子,都不用多激烈的手段,只要太后出面敲打,说几句家国天下古圣先贤就能让他退缩妥协。想着想着就成了真哭,演得太过,不小心把眼睛给哭肿了。
他本想正式即位登基后再跟太后摊牌的,这回临场挥竟然效果出乎意料。
用完膳又陪着太后说话,索性把廉州时怎么跟顾乔认识的,顾乔怎么帮他救他,两人怎么暗生情愫,都添油加醋给太后讲了。
太后听了凝思许久,终于叹口气道:“也该是一段姻缘。”
项泽南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不过怎么过的就不要告诉顾乔了。
谁能想到果敢刚毅的太子殿下还有这一手呢。
第52章
自从皇帝下诏确定了太子登基的时间,昱王便不再用白纱蒙着眼睛。
他眼睛长得很好看,是跟老三相似的一双瑞凤眼。不笑时眼尾微微上翘,配上他那张常年慵懒冷淡的脸,即使无神地望着你也会让人感觉有几分威严。
府里的人摸不清楚他到底能不能看见,蒙了这么多年,大家都习惯了,这时突然能在昱王的脸上看见一双眼睛,几个平时不怎么规矩的下人都开始谨小慎微起来。
何方知下了狱,二皇子在宫中闭门不出,皇帝又成了个傻子,似乎并没有再装盲的必要。
只不过昱王懒得看见,只要看不见很多事情就可以假装不知道,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
他每日仍然让人推着上临湖小楼,有时候也会在湖边坐坐。
盛夏清晨的风带着对岸的花香拂过水面,这是昱王每年最喜欢的一个季节。他尤其怕冷,只有在这个时节是最好过的。
太阳升起来以后,水面反射的光线刺得他眼睛有些睁不开。
跟着他那个仆人刚才被他打去拿杯子,这时还没回来。他又不想等,干脆自己转动轮椅往小楼那边去了。
沉重的实木轮子碾在石板上出清脆的声响,太阳晒得他苍白的皮肤有些烫,他手上加快了动作想早点到屋子里去。
咔哒一声,左边的轮子卡在一块坏掉的石板里了。他用劲往前滚,轮椅往上动了一点,又掉下去,碾得破石板的缝隙更大了,这时进也进不了,退也退不动,只得困在原地。
他平时不喜人接近,下人们看昱王在湖边坐着也不敢随意过来,这时府里的人都不知道自家王爷被一块破石板给困住了。
昱王心情烦躁得想骂人,折腾出一身薄汗,还一寸都动不了,反而有越陷越深的趋势。
身后突然有一双手握住了轮椅的把手,轻轻巧巧将轮椅抬起来,把那只可怜的轮子从缝隙里救了出来。
昱王心中一惊,他装盲多年,耳力十分敏锐,此时竟丝毫没有觉后面来了人。若来的是刺客,只怕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他没有回头,身后的那个人却自顾自推着他往前走。
“是谁?”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走了一段,那个人才带着调笑的声音说,“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啊,还是又别扭又固执,活该讨不到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