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绾一贯爱听秦月楼的评书,二楼这处雅间近乎被这位国公府贵女包圆了。
平帝丧期已满,秦月楼宴饮重开,她才终于得以出来透口气。
可惜今日不赶巧,偏偏有不要命的惹上了这位煞神。
谢青绾敛下眼睫,极浅地摇了摇头道:“噤声。”
一楼正堂中,摄政王神色晦暗地把玩着那柄刀,林家那纨绔在他脚边颠三倒四地告饶。
男人置若罔闻。
那纨绔似乎被点了周身大穴,四肢卸力,姿态狼狈地匍匐于地。
摄政王倾身而下,将骨刀抵上他右手指节。
摄政王府一众侍卫玄甲银刀,乌泱泱地挟控了整座酒楼。
顾宴容低垂着眼,那柄薄如蝉翼的锋刃切入肌理,在秦月楼众目之下与那人凄厉的惨叫声中,剖开了他的掌心。
无人敢拦。
那纨绔动弹不得,剧痛之下近乎失声。
利刃慢条斯理地剥开他的筋络,生生剜出满地血淋淋的指骨来。
顾宴容随手弃掷了那柄凶器。
他目光极亮,满手满袖遍沾血色,无甚所谓地侧了侧头——眼睑下沾着不知何时溅落的殷红血迹。
英俊邪异,狠戾嗜杀,与坊间传闻一般无二。
果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侍卫跪于一侧,熟练地收整了那散落一地的指骨,在乌木盒中拼凑回原本的形状。
顾宴容拿烈酒盥了手,冷漠地扫过一眼那副森森的指骨:“送去林卜官府上。”
林恒于太史寮任卜官,专司卜龟筮卦,预言吉凶。
眼下这位被摄政王生生剖了右手的,果然便是林家不成器的次子。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顾宴容一袭玄色长袍,广袖上斑驳的血迹隐约可辩。
他身量极高,淡而冷冽地睥睨过整个鸦雀无声的大堂,扫过二楼雅间时却微妙地顿住了目光。
大约是尚在病中,入春的时节里,少女仍拢着淡鹅黄色的细绒披肩。
她白得惊人,像是从无际的雪色间透出的一抹冷晖,连唇瓣都是浅淡至极的樱色。
单薄的眼尾被茶雾熏得微红,恍若暮春里不堪一折的芍药。
清幽至极,也孱弱至极,与那日宫宴上遥遥一瞥并无二致。
顾宴容不轻不重地搁下酒坛,幽深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钉在她浅红的眼尾上,意味难明。
堂中泗流的血迹如叶脉般蔓延。
谢青绾被这幽微难辨的目光惊了一瞬,拢着披肩弱柳扶风般微微倾身,颔施了礼。
鬓边坠着珍珠的螺钿钗却倏地从她间滑落。
少女下意识伸手去够,散落的珠帘霎时间纠缠一片。
珠钗却已擦过镂花的窗沿直直坠了下去。
她保持伸手揽够的姿势撑在窗边,自错落的珠帘间瞧见摄政王身形一动,珠钗便已稳稳落在他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