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的纸,红的字,一流的馆体。任他天下大乱,两个宰相这时却在西苑内值房内为皇上写青词!
史书记载,嘉靖帝数十年炼道修玄,常命大学士严嵩徐阶等撰写青词,焚祭上苍。二人所撰青词“深惬圣意”
,时人呼二人“青词宰相”
。殊不知,多少军国大事,几许君意臣心,都在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青词中深埋着伏!
“老了。”
严嵩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搁下,又取下眼镜,扶着案沿慢慢站了起来。
徐阶却仍有两句没有写完,这时也不得不搁下了,随着站了起来,也取下了眼镜,隔案望着严嵩:“老写完了?”
严嵩轻轻捶着后腰:“一百六十九字竟写了一个时辰,不服老不行啊。”
徐阶:“老如此说,我就真应该告老了。也是一百六十九字,我还有两句没有想好呢。”
“少湖。”
严嵩望着站在侧案后徐阶的身影,这一声叫得十分温情,“你是在等我啊。凭你的才情,凭你的精力,一个时辰不要说一百六十九字,一千六百九十个字也早就写好了。”
“老。”
徐阶想解释。
“你厚道。”
严嵩打断了他继续说道,“就像我伺候皇上,二十年了,熬到了八十,依然无法告老。一个人熬一天不累,熬十天就累了,小心一年不难,一辈子小心就难了。做我的副手,也好些年了,难为你处处让着我。”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明君在位,悍臣满朝,老最难。”
徐阶这句话说得甚是真诚,是否自内心,在严嵩听来至少不都是虚言。
严嵩有些感动了,无论如何,昨夜想好的那些话现在都是该说的时候了。尽管眼花看不真站在侧边书案后的徐阶面上的表情,他还是望着徐阶的面部:“少湖,青词要下晌才呈交皇上,剩下几句你也是一挥而就间事,烦请将椅子搬过来,我有几句话跟你商谈。”
“是。”
徐阶尽管也已六十出头,这时身子依然十分硬朗,那把黄花梨太师椅轻轻一端便端了起来,稳步走到严嵩案侧放了下来。
“坐,请坐下谈。”
严嵩伸了下手自己先坐下了。
徐阶礼数不废还是躬了躬腰才跟着坐了下来。
“冒昧问一言,少湖你要真心回答我。”
坐得近了,严嵩望着满脸谦恭的徐阶。
徐阶:“老但问就是,属下不会有一句虚言。”
“好。”
严嵩赞了一句,接着仍盯着他的脸问道,“你说这世上什么人最亲?”
如此煞有介事竟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徐阶不敢贸然回答,想了想才答道:“当然是父子最亲。”
严嵩脸上浮出一丝苦涩,接着轻摇了摇头:“未必。”
徐阶更小心了,轻问道:“老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