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鹰低头碰了碰她的嘴唇:“是睡不着吗。怎么样你才能舒服,才会想睡觉。”
她说过高潮后就会困,头一晚的这句话他还记得很清楚。他不想分析他此刻的行为动因是否还掺杂了别的因素。
但姜阑还是一动不动。她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亲亲他,也没有摸摸他。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她的眼神很快地闪开了一下。这很不姜阑,也很不常见。
费鹰觉得这一瞬的闪躲或许只是他的错觉。但他很分明地看到姜阑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欲望。
他听到姜阑说:“我什么都不要。”
费鹰捡起T恤,迳直离开主卧。
他不想分析姜阑此刻的回答动因是什么。她或许真的不需要,她或许不想在还没做决定之前继续对他得寸进尺。
他只知道自己的耐心或许不足够支撑他继续像前一晚那样睡在她旁边而什么都不做。
姜阑并没有在他离开的时候挽留他。
凌晨不知几点,姜阑从床上下来。她拿上自己的手机,走去客厅,然后打开联通露台的门,走到外面。
潮润的风扑面而来。
外面的夜仍然黑黢黢的,她按亮手机,然后看见里面有一条未读的消息,半夜时分来的。
送人是她的母亲王蒙莉。
【十一放假回家吃顿饭吧。爸爸其实很想你。也别再给我们账户上打钱了。】
姜阑把手机按灭。
她一个字都没有回。
出来时姜阑没有穿拖鞋,她光着脚踩在露台的木板上。她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的姜阑光脚踩在木板上,母亲王蒙莉给她洗澡。洗完澡后,王蒙莉带她去剪头。她问母亲能不能留长头。母亲说还是剪短吧,剪短了爸爸会喜欢。然后理师就按大人的意见给她剪了个男孩子的型。
小时候的姜阑也很少穿裙子。母亲给她打扮得也像男孩一样。她读幼儿园和小学的时候经常被同学好奇地询问,恶意地嘲笑。
不过没有关系,她在每一间学校里都待不了很久。那些询问和嘲笑她的同学,也和她相处不了很久。只要她多忍一忍就好了。
小时候的姜阑总是在跟着父母搬家,她的父亲姜城因工作原因多次调动。从6岁到15岁,姜阑的家换了三个城市,四个地点。她总是在转学。
姜阑在15岁之前没有交过什么好朋友。小时候她尝试过,但是没多久她就会转学离开。友情会失散,朋友也会失联。她慢慢地就学会了不再交朋友。她会因为交到朋友却又失去而难过伤心。
姜阑很小的时候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喜欢把她打扮成男孩子。
直到她上学后第一次拿着一道不会的数学题去请教父亲。
父亲当时看着她,半天没说话。他给她解了题,度很快,也很从容。然后父亲微微感慨,你如果是男孩子该多好。
姜阑的父亲搞了一辈子物理,从低能核到凝聚态,从研究所到高校。小时候她不太懂得父亲那句话的意思,但是长大后她就逐渐开始明白,她的出生就让父亲失望。父亲始终希望能有个儿子,因为他认为男孩子总是要比女孩子在理科方面有天赋,他希望能有一个儿子从事和他一样的事业,这是他的愿望。
姜阑从小就对数理化不感兴。她喜欢一切美的东西。父亲对她的兴颇有微词,美在他眼中是虚浮的,无用的。他甚至会苛责她的母亲没有共同教育好她。
姜阑一直知道自己让父亲失望。她无论如何也成为不了父亲期待中的骄傲。
3岁之前,姜阑甚至没有见过父亲。他一直在另一个城市工作。母亲一个人带她,很不容易也很辛苦,但是母亲始终能够包容和支持父亲。王蒙莉总是会以姜城的事业和需求为先,虽然她本人也是一位能力杰出的科研工作人员。
8岁那年,姜阑得知父亲需要出国工作两年,并且母亲会一同前往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父母商量后将奶奶接来帮忙照顾她。母亲出的那一晚,姜阑大哭大闹,直接躺倒在家门口的地板上,试图用自己幼小的身体堵住门,不让母亲走。那大概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歇斯底里。
但是母亲还是走了。
王蒙莉临行前给姜阑擦了擦脸,说你要懂事,回床上去睡觉。姜阑哭着说妈妈你们都走了我睡不着。王蒙莉说,小孩子过几天就好了。
12岁那年,姜阑的父母再一次出国。这次她没有再哭闹,很早就上床睡觉了。
后来学校开家长会,姜阑也没有让奶奶知道。她告诉老师,父母出国工作,家里没有大人。老师当时看着她说,姜阑,你要好好读书,以后做一个像你爸爸一样优秀的人。
原来优秀就是被这样定义的吗。
当年的姜阑不明白。
她时常会忍不住地想,如果她是个父亲期望中的男孩子,也许她就不会被父母抛在身后。
一直到15岁,父母才带着她搬到上海定居,稳定成一个家的样子。
姜阑在学校认识了童吟。这是一个留着漂亮长的温柔女孩。认识童吟的第一天,姜阑听到这个温柔女孩轻声对她说,阑阑呀,我觉得你穿裙子一定会很好看的。
正式工作后,姜阑一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就在外面租了房,从家里搬出去。她离开家的整个过程其实很平静,没有什么戏剧性的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