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6年的n市,春夏之交。
邻居们都说,岳氏夫妇养了一对儿好儿女。老大是儿子,名文华,已经工作好几年了,为人内向、温和、老实,同时又很孝顺;老二是女儿,名丽娟,今年十五岁,刚上初三,性情也是和她哥哥毫无二致的温柔顺从,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很让父母省心。
岳文华很宝贝这个比自己小了十一岁的亲妹子。人人都说,岳丽娟长得跟他很像——是的,他们俩的容貌都随了母亲,皮肤白皙,骨骼纤细,眉目清秀。这样的特征生在男性身上,未免显得阳刚之气不足;可生在女性身上,就成了得天独厚的外貌优势;也正因如此,岳丽娟在她所在的中学里便成了小有名气的“校花”
。
……如果不是后来生的“那件事”
,也许她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安安稳稳考上一个好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从此安度一生。
直到今天,岳文华仍能很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天朗气清的下午。他正在工位上做报表,一边和同事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却忽然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电话另一头,父亲的声音憔悴而疲惫,夹杂着深沉浓重的绝望:
“文华……小娟出事了。”
岳丽娟的尸体是在护城河里被人现的,死因为溺亡。现她的是名环卫工人,当时正在附近清理河道周围的垃圾。她死去的时候,身上仅仅穿了一件十分暴露的、不可能是她自己或家人买来的短裙,踩着一双足有十厘米的尖底高跟鞋,双眼圆睁,面部扭曲,显然死前经历了一场无比惨烈的痛苦挣扎——
死不瞑目。
警署很快就对她的死亡盖棺定论:厌世自杀。为此,岳文华曾多次向负责此事的警署及其上级申诉,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都是“申诉理由不充分,依法予以驳回”
。
“你妹妹身上没有任何暴力殴打留下的印记,脖颈处没有勒痕,明显就是自己想不开去跳河自杀了。”
对此,负责这一案件的警察如是解释:“岳文华,我们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凡事都要用证据、用法律说话!警方人力物力资源有限,如果每个死者家属都像你们这样无理取闹,那我们的活儿还干不干了?!”
“这怎么能叫无理取闹?!”
岳文华愤怒反驳:“我妹妹走的时候穿着那种衣服……她是个乖孩子,不可能穿得那么暴露!她死之前一定是被人挟持了,是别人给她穿的这种衣服——她是被人害死的,这根本就是凶杀案!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哈?”
警察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失笑道:“现在的这帮小女孩儿,在家里装得像个贞洁烈女似的,谁知道出了家门到哪儿鬼混去了!你说的倒是轻巧,万一是去做鸡——”
“砰!”
下一秒,警察的鼻子就挨了一拳。岳文华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因为殴打警察妨碍公务,他被行政拘留了十五天。从局子里出来的时候,外面早已天翻地覆——
向来老实巴交的父母终于还是没能顶住“上头”
的压力,选择了妥协。岳文华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参加妹妹的葬礼:十天前,她的尸体便被草草火化,如今已被安葬在郊外的墓地里了。为了这件事,他史无前例、情绪失控地冲着父母了好大一通脾气,换来的却是父母这样一句:
“民不与官斗,斗不过……文华,咱俩都已经认了,你也别再犟下去了,认命吧!是爹妈对不起小娟,她实在不该生在咱们这样的家庭呀!”
那次,岳文华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了父亲的眼泪。他不甘心,甚至多次试图偷偷前往都上访控告,却每一次都在临上火车前就被拦了下来;非但如此,不久后他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过错,被公司解聘了!
失去妹妹又丢了工作,双重打击让他很快就意志消沉了下去,终日借酒浇愁。然而,这之后的一天,向来沉默寡言的父亲却忽然找到他,并把一支录音笔交给了他:
“文华,我的好儿子。”
父亲深深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爸知道,你一直都怀疑小娟那件事……所以爸爸去查了下,还真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可……”
父亲提供的那份录音,是和妹妹生前同校同学之间的一段对话。录音里,那个名叫“小月”
的女孩子怯怯地道出了事实真相:
早在半年多以前,校外的一伙流氓混混就盯上了家境一般、却容貌出众的岳丽娟。这伙流氓背后的靠山乃是本市最大企业、耀辉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夏之江,因此老实得有些懦弱的岳丽娟根本不敢反抗——当时据她自己说,夏之江不止一次威胁过她,如果她“不从”
,他就叫她家破人亡!
“也就是说,夏之江强暴了你妹妹,所以你要复仇?”
季笙秋若有所思道:“真是姓夏的杀了她?不对啊,他明明就只是个色鬼而已,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岳丽娟的命?难道……”
她猛地睁大一双眼睛:“难道,岳丽娟现了他的某个见不得人的把柄,所以他不得不杀人灭口?!”
岳雪漠然地点了点头:“不错。小娟是个聪明的女孩儿,每次都会偷偷给他们录音甚至录像——她以为,这么做就能取得跟夏之江谈条件的筹码。没过多久,她这一举动就被姓夏的现了,于是他恼羞成怒,命令手下将她沉河并伪造成自杀现场。”
“这件事你最后是从谁口中得到证实的?”
季笙秋饶有兴致地追问:“是不是你做了夏之江的‘得力干将’后,从他手底下那帮打手那儿听到的?”
“是。”
“那么,那些打手——”
篳趣閣
“凡是参与过沉河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死了。”
季笙秋打了个冷战,赶忙转移话题:“你父母又是因为什么被夏之江害死的?”
岳雪平静道:“因为我爸私下到处打听夏之江的事情,被他手下听到了风声,所以他们便一不做二不休,对二老下了死手。”
季笙秋张口结舌。她知道这社会上总有些见不得光的地方,可她一直都坚信着邪不压正的真理;如今,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她面前,她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那个‘小月’如今身在何处?她既然了解内情,想必也该知道一些别的东西。”
季笙秋道:“你后来找过她吗?”
“我找过,她出国了。”
岳雪自嘲似的笑了笑:“如果不是因为马上就要出国,她也不敢向我爸指证夏之江——在n市,谁敢跟夏公子过不去?”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