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门敞得大开,一小队都城守卫肩披制式的金色披风,拄着长矛站在闸门下。眼看西边来了一群排成纵队,骑马飞奔的人,守卫们急忙号施令,把挡路的推车和行人赶开,好让骑士和他的随从通过。当先穿过大门的人高举一面长长的黑旗,丝织的旌旗在风中飞扬,仿如活物。旗帜上绣着一道划过夜空的紫色闪电。“贝里大人驾到!回避!”
来者高喊,“贝里大人驾到!回避!”
紧跟在后的是一位金红头的年轻贵族,他身披黑缎星纹披风,骑匹黑色骏马,十足浮华模样。“您是来参加相比武大会的吗,大人?”
一名守卫在他身后叫道。“我是来拿比武大会冠军的!”
贝里伯爵在群众的欢呼声中高声回应。
奈德离开广场,转进钢铁街,沿着蜿蜒小路骑上长长的维桑尼亚丘陵,沿途经过在锻炉前干活的铁匠,拿着盔甲讨价还价的自由骑手,以及头灰白、兜售着马车上各种旧铁陈刀的铁器贩子。他们越爬越高,建筑物也更显高大,城里绝大多数铁匠都在此地。他们要找的人住在丘顶,有一栋用木材和石膏搭成、楼层足以俯瞰下方狭窄巷道的巨大屋子。房子的两扇大门乃是黑檀木和鱼梁木所制,上面刻画着一幅打猎图,一对石雕骑士守在入口两侧,披挂着造型天马行空的红钢铠甲,分别是狮鹫和独角兽的形态。奈德把马交给杰克斯,侧身走进屋内。
瘦小的女侍眼尖,立刻认出奈德的徽章和背心上的家徽,没过多久屋主便急急忙忙出来迎接,满脸堆笑,忙着打躬作揖。“快帮相大人倒酒。”
他对女孩说,然后示意奈德在长椅落座。“大人,我叫托布·莫特,您请坐,把这当自个儿家罢。”
他穿着黑天鹅绒外套,袖子上用银线绣了铁锤图案,颈项间则戴了条沉重的银链,上面那颗蓝宝石有鸽子蛋那么大。“如果您需要在相比武大会上穿的铠甲,那您可来对地方了。”
奈德已经懒得纠正了。“大人,我做的东西要价很高,这我自己也承认。”
他边说边把两只成对的银制高脚杯斟满酒。“不过我敢跟您保证,七国上下再找不到手艺能跟我比的人。您若是不信,大可把君临每一家打铁铺都走一遍,自己比较比较。其实打件盔甲,随便一个乡下铁匠都会。我打出来的是艺术品。”
奈德啜着酒,听他继续往下说。照托布吹嘘,不仅百花骑士整套铠甲都是在这里买的,许多真正识货的官家老爷也都是常客,更别提国王陛下的亲弟弟蓝礼大人了。不知相大人可曾见过蓝礼大人的行头?就是那身绿甲和黄金鹿角盔。除了他,城里没有别的武器师傅能做出那么深的绿色,因为他小时候在科霍尔当学徒时学会了将颜色渗进精钢里的秘诀,相较之下,涂漆或上釉根本只是小孩子把戏。还是相大人要把好剑?托布说他在科霍尔也习得了打造瓦雷利亚钢的技术,只有知道正确咒语的人才有办法使老旧的武器焕然一。“史塔克家族的纹章是冰原狼,对不对?我可以帮您打顶逼真的冰原狼头盔,保管走在路上小孩看了就跑。”
他拍胸脯保证。
奈德微微一笑。“这么说来,你也帮艾林大人打了顶猎鹰头盔?”
托布·莫特闻言,停顿了很长时间,最后他放下酒杯:“相大人他是找过我,跟国王陛下的大弟史坦尼斯大人一起来的。遗憾的是我没那个荣幸,不曾为他们效劳。”
奈德平静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只静静地等待。这些年来,他现沉默常常比问更有效,眼下正是如此。
“他们说要见见那孩子。”
武器师傅道,“所以我带他们去了锻炉。”
“那孩子。”
奈德跟着重复。他根本不知道那孩子是谁。“我也想见见这孩子。”
托布·莫特冷静而谨慎地看了他一眼。“遵命,大人。”
他先前的友善语气已经消失无踪。他领着奈德走出后门,穿越一个狭长的庭院,进入宽敞的石砌谷仓,铁匠铺的实际工作就是在这里进行的。武器师傅刚打开门,一股热气便向外喷涌而出,教奈德觉得自己仿佛要步入火龙口中。每个角落都有一座熊熊燃烧的锻炉,空气里充溢着烟硝和硫黄的臭味。铁匠工头抬头瞄了一眼,只来得及抹抹额际汗珠,便又继续挥舞铁锤和钳子,打着赤膊的学徒则努力鼓动风炉。
武器师父把一个年龄大约与罗柏相若,两臂和胸膛都是结实肌肉的高大男孩叫过来。“这就是史塔克大人,国王任的相。”
男孩一边听他说,一边以那双阴沉的蓝眼睛打量奈德,并用手指把汗水浸湿的头往后拨。他的头又粗又厚,乱成一团,如墨水般漆黑。他的下巴刚长出点黑胡楂。“这是詹德利,以他这年纪算得强壮,干起活来也挺勤快。小子,让相大人瞧瞧你打的那顶头盔罢。”
男孩有些害羞地领他们走到他休息的长凳,将一顶状如牛头、还有两只弧形牛角的头盔拿给奈德看。
奈德拿来反复把玩,这头盔是粗钢制成,未经雕琢,但造型却是行家里手。“做得很好,不知你可否愿意卖给我?”
男孩一把从他手中抢过头盔。“这不是拿来卖的。”
托布·莫特一脸惊恐。“小子,这可是相大人哪,大人他看得上眼,你还不快送给他,他光开口问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我做了给自己戴的。”
男孩倔强地说。
“大人,真是千万个对不起。”
他的主人急忙对奈德说:“这小子倔得跟生铁似的,生铁就是欠打。不过这头盔也不是什么值钱家什,若您肯原谅他,我保证为您打一顶前所未有的上等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