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姿月韵的青年起了身,天青色的袍角缓缓垂下,没有一丝褶皱。
他抬起苍白的手,珍而重之地抚摸着画中所绘的花,热烈张扬,
明媚美丽……是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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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皇家父子的心绪都搅得乱七八糟的谢玄,悠悠然地出了宫门,乘着自己的马车回府。
这位权势极盛的鸾台右相,一点儿也不担心熹宁帝的态度。他想:如果今上果真不愿配合,那么,他就只好采取一点必要的小手段了。
比如皇后处,便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一个精神失常的妇人,实在不堪为国母啊,为人臣子,既目睹此失职,又怎么能不劝谏呢……
思考间,马车已然停了下来。车夫恭敬地俯下身子,充当着他的脚垫。
谢玄弯唇笑了笑,施施然地踩着“脚垫”
的脊梁下了马车,又在门房殷勤的搀扶下走进了朱色的大门。
美貌的侍女蜂拥着上前,为他脱去鞋履、褪去外裳、奉上温茶,又巧笑盈盈地为他按揉肩脊。
谢玄端起案上摆着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用上好的雨前龙井所泡的茶,满意地舒了口气,而后幽幽问道:“子瑢呢?”
子瑢正是谢瑾的表字。
一旁侍候的管家不知道家主为何会忽然问起谢瑾,一个性子犟、不听话,还一根筋的旁支子弟?
但一个合格的管家,自然该知道家主想知道的一切事情。
“回主君,瑾郎君正在长宁里住得好好的呢,前些日子您过寿辰,还送了不少贺礼过来呢。”
“子瑢啊,是个好孩子。”
谢玄轻轻叹了口气,又冷不丁地问道:“怎么当时也不告诉我?”
管家立马跪了下来,谄笑道:“都是瑾郎君自己做的几篇赋。小的看您日理万机、琐事缠身,便先收了起来。”
鸾台右相的诞辰,那可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甭说朝中要员送的礼,就是底下那些富商贵户送上来的孝敬礼,那也是动辄价值连城,谁会在意一个小小的集贤殿学士做的词赋呢?
既不出名,也不值钱。
管家至今还记得收到这份礼时,自己有多嗤之以鼻。
就是不知,家主怎的突然问起了那谢瑾。
“主君若是想看,小的这便去为您寻来。”
谢玄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当管家将那篇几乎蒙尘的赋送到他面前时,他不过也就随手翻了几页,便打了个哈欠放下。
“子瑢啊,向来是个好孩子。你去长宁里传个话,让他若是有时间,多来主宅坐坐。”
“都是一家人,可不能生分了。”
管家连连应是,开始思考那个一根筋的旁支子弟身上到底有何价值,竟引得家主忽然这般重视。
*
这些暗流涌动,暂时还没传进后宫里来。
书斋里的少年人最烦恼的事,也不过是读书太无聊,夜间又做了噩梦,以及小竹马忽然变得奇奇怪怪。
“殿下于裴家,于臣,皆义重恩深,如同再造。君若不弃,臣此后必然誓死追随,以酬恩情。“殿下若是有意问鼎,我就做您的刀,为您震慑四海,扫平奸佞;
“殿下若是无意于帝位,只想做个潇洒闲人,我就陪伴殿下踏雪寻梅、登山临水,一览天下风光。”
“口无遮拦。”
楚灵均安安静静地听完裴少煊这一番话,而后眉头越蹙越紧,忍不住轻斥道:“你倒真是什么也敢说。”
“反正殿下又不会怪我。”
一身银丝暗纹窄袖劲装的少年身姿挺拔,眉目舒朗,笑起来时总是神姿英,意气轩昂,让人忍不住赞一句翩翩少年郎。
好看是好看,但瞧着实在不太聪明,像是只呆愣愣的傻狍子,光记吃不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