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太太还特意吩咐李氏,&1dquo;你教教你兄弟媳妇,咱们北京城,做鞋袜也得是京城样式的鞋袜,跟在乡下是不一样的。”
陈萱明白,京城人样样讲究,何况,家里爷们儿都要在外支应生意,穿戴上是要细致。好在,也就是做些里头的衣裳和鞋袜,魏家男人的外头衣裳多是去裁缝铺子做的。
陈萱上辈子做了十几年,日日做,夜夜做,如何能不晓得这个。见她上手极快,李氏都说,&1dquo;弟妹这手真巧。”
魏老太太坐在窗前的炕头儿上晒着照进来的日头,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听李氏这话便说了一句,&1dquo;你弟妹是在乡下做活做惯了的,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娇气啊。”
李氏没来由得这一句噎,也不好再说别的了。
陈萱知道,婆婆从来就是这样的刁钻,不过,这年头的婆婆,多是如此,也只得不说话了。
陈萱便与李氏一处纳鞋底子,魏金在隔间里乒乒乓乓的收拾着回婆家的东西,像魏年说的,天大媳妇过不了二十三,意思是说,腊月二十三之前,媳妇就要回婆家去,做一应过年的准备。魏金一向是回娘家时两手空空,回婆家时大车小辆,如今还有的收拾。只是,不一时,魏金声音自隔间传来,&1dquo;二弟妹,你力气大,过来帮我搬下箱子。”
魏银正在做一件旗袍,绷着绣棚绣花边,闻言回一句,&1dquo;大姐,你还要把咱们老魏家的箱子搬老赵家去啊。”
&1dquo;这不是东西多嘛,用箱子好盛放,也齐整。过了年,我再带回来。”魏金又尖着嗓子喊,&1dquo;二弟妹,过来帮我抬一下啊。”
陈萱只得放下手里的鞋底子,过去帮魏金抬箱子。隔间屋里给魏金翻腾的似刚经过土匪,魏金空着手,站在一畔一指那挨墙边放的一只漆黑木箱,戴着金戒子的肥圆指尖在空中划了条线,指向外间,&1dquo;搬外头去。”
陈萱在乡下做惯农活的,要说搬,她搬的动。只是,看魏金这甩手掌柜的样,她却不愿意搬了。陈萱也不说话,俯下身做势抬了两下,只做抬不动的模样,便撒了手,&1dquo;这箱子忒沉,哪里抬得动。不如等阿年哥回来,让他给大姐抬吧。”
魏金随手一拨拉陈萱,不悦写在脸上,&1dquo;不说你在家连牛车都会使,力气大的很么,这就抬不动了,可真是个娇小姐。”
魏银在老太太屋里搭话,&1dquo;你不娇你自己个儿抬,干嘛使唤二嫂?”
魏金见妹妹竟偏帮陈萱,当下气嚷起来,&1dquo;你到底跟谁近啊?”
&1dquo;我跟理的,谁有理我跟谁近。”魏银哼一声,手里绣针往绣棚上一戳,朝隔间喊一句,&1dquo;二嫂你出来吧,你是帮不上大姐的,她又不知你情。”
陈萱便出去了,魏金气个半死,在屋里跺脚骂,&1dquo;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
陈萱继续回老太太屋里纳鞋底,魏银与她说,&1dquo;不必理大姐,她就那样儿。”
陈萱一笑,真是百样米养百样人,同样是一个爹妈的姐妹,魏金那样刻薄,魏银则事事公道。陈萱一直是既喜欢又羡慕魏银,见魏银这花边快绣好了,道,&1dquo;妹妹的针线可真好。”
&1dquo;这是流行的旗袍样式,等我做好了,穿给二嫂看。”魏银人生得美,手巧,亦会打扮,陈萱点头,&1dquo;那可好。”
魏老太太闻言却是将嘴一撇,露出个不屑的模样,&1dquo;什么旗袍不旗袍的,都是京里人瞎折腾,要我说,还是这大褂好看,穿得也舒坦。非得弄这么件瘦巴巴的裹身上,紧不紧巴?腰掐的那么细,裹的不难受?”魏家虽有钱,魏老太太却是大褂的拥泵。陈萱听说过,魏老太太也不是开始就随魏老太爷在北京城过日子的,是后来魏家了财,魏老太太在乡下被土匪绑架了两遭,自此吓破胆,连忙携家带口的来了北京城。像魏老太太说的大褂,就是眼下陈萱身上穿的这种,穿大肥硕没什么样式,长及膝下,然后,膝下露出里头的裤腿。这在乡下,是女人们常穿的,不过,在北京城,都是有钱人家的下人老妈子这样穿。
果然,魏银就说了,&1dquo;妈你看谁家还成天大褂来大褂去的,李掌柜家的太太都是穿旗袍,咱们房东家太太、姨太太都是穿旗袍。你还成天叫我们穿大褂,土死了。二嫂,等我衣裳做好,你若觉着好,你也做这么一身。外头出门,都是穿旗袍才好。”
陈萱笑,&1dquo;好啊。”
魏老太太瞥陈萱一眼,&1dquo;你二嫂没陪送衣料子,拿什么做?”
陈萱立刻又闷头不说话了,魏家给的聘银不少,足有二十块大洋,只是,婶子一直与她说家里不容易,况嫁妆又是叔婶为她置办,至于置办多少,只得多则多带,少则少带了。陈萱倒并不挑吃挑穿,不过,没想到,她进门没一个星期呢,老太太就把她的嫁妆摸透了。
魏银随口道,&1dquo;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二嫂既嫁到咱们魏家,以后做衣裳,难道没二嫂一份儿?”
魏老太太是老派人,一听小闺女连&1dquo;嫁汉”的话都出来了,顿时气得直起身子大骂,&1dquo;你一黄花大闺女,什么都敢说!都是跟外头那些个疯颠丫头们学的!”
魏银哼一声,不说话了。
魏金挑帘子进来,倚着门框问,&1dquo;娘,前儿那块英国花呢子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