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满月楼,五楼雅阁中。
房间呈长方形,雕花门窗上贴着红双喜。
正中的几案上,一双红烛,摇乱光影,烛上红泪,重叠欲坠,新鲜瓜果透出淡淡芳甜。
几案前是檀木圆桌和配套的圆凳,桌上摆满美酒佳肴;右边以竹帘分割,有香花浴池、衣服架子、衣柜等;左侧的云母屏风后是起居室,起居室除了琴台,还有梳妆台,架子床。
梳拢宴结束后,龟奴便将沈清竹领到雅阁等候。
好一会儿,刘妈妈也领着换了喜服的花月胧进来,打了个招呼便知趣地离开了。
两人相对而坐,花月胧将酒满上,道:“承蒙公子抬爱,未请教公子贵姓。”
红烛暖照,璧人对影,仿佛是一个绵长的美梦。
“免贵姓宁,宁一。”
为免多生枝节,沈清竹只以假名相告。
“原来是宁公子。”
花月胧放下酒壶,明眸善睐,眼含笑意,赞道:“真是好名字。”
载其清净,民以宁一,宁一,乃是天下大统之意。只是这名字背后,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花月胧暂时拿不准。
沈清竹应和地笑了笑,既然她提到名字,便顺着话头进一步试探道:“花正好,月朦胧,姑娘的名字亦十分美妙,不知我可否,唤你做……月娘?”
月娘?
花月胧眉头皱了皱,一瞬之间思路已千回百转:他如何会得知这个名字?他找的是月娘?他既然要找月娘,又拍下了自己,那就意味着,他不知道月娘现在的名字与长相,只因名中带月而误打误撞,而且,寻找月娘目的为何?以白银五百两换一个人的消息,只能说明这个人极其重要。
虽疑窦丛生,她仍旧面不改色,故作生气,娇嗔道:“原来宁公子找的是月娘,而非真的心仪月胧,可叹月胧放着真金白银不要,故意让宁公子胜出,看来是痴心错付了。”
她言语中隐隐透露知道月娘身份之意,而沈清竹也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轻轻牵起花月胧的手,假意殷勤,虚与委蛇道:“月胧姑娘仙姿玉色,舞态卓绝,人非木石,我又岂能不心动,只是受朋友所托,欲知道月娘是否安好。”
得了得了,什么朋友,能连她现在的名字也不知道啊。
花月胧可不会轻易被敷衍,一把推开沈清竹的手,嗔道:“还骗我,什么朋友能知道别人闺名呀,宁公子若这般假意逢迎,不愿透露一丝真心,那月胧也闭口不言了。”
语气是软软的,话里头却有一丝威胁之意。
沈清竹好不容易获得月娘的消息,自是不会放过,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变换策略,以退为进叹气道:“月胧姑娘心思玲珑,看来,我只得实话实说了。”
“实是家丑一桩。”
沈清竹站起身,推开窗户,借开窗的间隙,争取时间考虑了一下说辞,“近来家中失窃,丢失了些物品,行窃的家仆不知所踪,听闻家仆与月娘相知,故来打探一下情况。不想……”
沈清竹转身,窗外明月清辉,更衬得他含情脉脉,满眼情深,“不想……便遇上月胧姑娘,月胧姑娘初次梳拢,又怎会和家仆……只是想起家中之事,随口打听一句,月胧姑娘请勿作他想。”
最好的谎言,是半真半假,以情动人,再加上沈清竹面如冠玉,公子无双,哪个姑娘不信了他的邪。可惜花月胧偏偏是个清醒的。
家中失窃,不去报官,而是亲自花费重金去青楼打探消息,那只能说明所丢之物见不得光,但却又十分重要。
再说这家仆与月娘的关系,若家仆能将藏赃之处告知月娘,那月娘必然是家仆心尖上的人,家仆如手握重金,两人必然一起逃亡;反之,如果家仆与月娘只是寻常嫖客与姑娘的关系,藏赃地点月娘则不可能知情,姓宁的也不是傻子,不会一掷千金去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所以,月娘与家仆关系必然十分密切……那家仆则不可能不告知月娘就失踪……再结合货物本身见不得光……
这一番推理下去,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月娘知道家仆的下落,家仆作案后准备带月娘逃走,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得已还留在熙城,例如货物需要等待出手变现,所以姓宁的急于借月娘寻找赃物下落;要么,月娘不知道家仆的下落,那家仆可能已经被灭口,姓宁的为了寻回货物,只能寄希望于月娘……
花月胧想到此处,鸡皮疙瘩已起满一身——她不过是想找个有钱的帅哥赎身而已啊,结果,找了个黑道大哥,卷入黑吃黑事件,这世间实在离谱。
但转念一想,由来富贵险中求,风险越大,收益也越大。
于是,花月珑端起两个酒杯,也站了起来,走到沈清竹身前,递上酒杯,嫣然道:“既是宁公子家事,不便报官,月胧僭越,愿替宁公子分忧。”
沈清竹剑眉一挑,这个回答让他有些意外,眼前这女子,究竟是不知深浅,作茧自缚,还是放手一搏,别有所图,前者他不屑,后者他倒是欣赏。他缓缓伸手,接过酒杯,“铛”
地轻碰杯沿,小抿一口,道:“愿闻其详。”
花月胧仰头饮尽杯中酒,话已说到这份上,也就不必掖着了,“我既然知道谁是月娘,自然有办法帮宁公子打探赃物下落……只是嘛,月胧虽出身青楼,却也不想在这淤泥之中久处,不知月胧尽心竭力,能否换一个破开樊笼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