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岂不是从他还没出生,就认识他了?”
“是。其实,天齐是个遗腹子,他母亲刚怀上他的时候,因为一个意外去世了,她母亲虽然住在风氏一族里,但没有直系的长辈,大部分事情都是一个人在扛着。她十分坚强,每天也开开心心,笑眯眯的。说起来惭愧,当时我学艺不精,年龄又小,风氏一族没把我放在心上,我便憋着一口气,不愿意离开。结果,在那边的几个月,吃的喝的、还有两件新衣,都是天齐母亲帮我做的。”
听他这么说,言犀就想到了金容的母亲,在她印象里,她也是这样,举目无亲,什么都要自己拿主意,但是对着自己,从来也是温柔的笑着,这样坚韧的性格,养得金容小小年纪也十分懂事沉稳,非常不容易,又让人心疼。
“我帮她把过脉,她胎相有点不稳,其实需要调养休息,但她笑着听着,却没有放在心上。结果,临盆还有一个月的时候,不知怎么摔了一跤,引小产。”
“那、那岂不是很危险?”
“是,当时,稳婆和大夫都来了,我守在外面不能进去,只能干着急。但是后来,大夫和稳婆满手是血,跑出来让族人准备后事,说她血崩,孩子已经出不来了。”
“……怎么这样……”
“我就顾不得其他,冲了进去。那是我第一次进产房,说起来好笑,读了那么多医书,我却从未现,生孩子是那么血淋淋的事情,一个人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把整张床都染得通红,而我跟着师父学了那么久的医,却什么都做不到,要眼睁睁的看着一尸两命。”
“……”
“就在我脑海一片空白,被稳婆撵着出去时,她突然醒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对我说‘不要怕’。”
“……她好温柔。”
“是啊,明明自己都快不行了,却对别人说‘不要怕’。……我看着她,她看着我,那一刻,我不知道她从我眼里读到了什么,也许什么也没读到,因为那时的她,已经两眼空茫,处于濒死的边缘,但她拉着我,说,‘你要救救我的孩子,我答应过你的,以后他跟着你学医,救死扶伤,他又聪明又善良,会成为一个好大夫的’……”
言犀听得鼻子酸,心想,这天底下的母亲大约都是如此,拼了性命,也只要孩子平安无事。
她想到阿娘,想到天晚上,她在大火里将自己送走,说着“如果是女孩,还有逃脱的希望”
,忍不住轻轻撇开头,又几不可闻的感慨道:“好在你真的救了他。”
“是,我剖开她的肚子,把风天齐抱了出来,送到她面前,那孩子睁开眼睛,看了她唯一的一眼,便哇哇大哭,再也不愿意看,她也终于断了气,却是笑着的。”
言犀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有些狼狈的擦掉,不知道该说什么。
6重行的转变,并非因为见多了生死,而是因为见到一个刻骨铭心的生死。天齐的母亲对他来说,不仅是天齐的母亲,也让从未有过母亲的他,知道了有母亲的滋味,所以才会如此伤心,收敛起所有的轻浮和刻薄,散出如今这样,可称是悲悯的气息。
6重行给纱布打着结,平静了呼吸,却不知为何,又笑起来。
“世事机缘,总是巧妙无形,14年前,师父从我母亲腹中救了我,14年后,我又这样救了天齐。”
“是啊。”
“而你,你遇到我的时候8岁多,然后天齐8岁多的时候,又认识了你。”
“嗯。”
“所以我想,你母亲也一定是一样的,她一定和天齐的阿娘一样,只想让你活下去而已。”
“……你又来了,又要劝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