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常南溪在高铁站抱拳而别,各自登上了不同方向的列车。高铁穿过山川,河流。快到乌乡站时,我收到了冬子的微信:
“我在出站口等你。”
下了车,冬子站在出口东张西望。我举起手:“冬子,这儿,这儿。”
他跑过来帮我提行李箱,边走边说:“到这前面咖啡馆说说。”
我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故意不以为然:“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到前面的花圃说说吧。”
这花圃种着月季,此时开得正艳,坪里有石桌石椅。
冬子掏出烟来,给我一支。自己吸上一支。这个举动吓着我了,因为冬子从来不吸烟。
他惶恐不安地说:“我遇上大事了。”
“天下没那么多大事,睡一觉过去之后,都是小事。慢慢说。”
冬子把烟拧灭,向我叙述事情的原委。
上个星期,他抽调到一个叫“申家大院旅游开研讨会”
筹备小组,负责接待工作,一是接待专家学者,二是协助一位姓苏的副主任搞好现场布置。
他从没干过这种接待工作。加上领导反复强调,接待无小事,细节决定成败,便高度紧张。
报到那天,来宾虽然不是很多,但个个都是学者专家,怠慢不得,他忙得团团转。他要调度这个去火车站,那个去高铁站。又要报告领导,谁谁谁来了,中午请他来陪餐。
等最后一个重要专家到达时,他掏出手机,准备报告领导,结果题了,黑屏。这个时候黑屏,我的天啊。
总之,他手忙脚乱,让本次研究会的一号专家凉在大厅二十分钟,没人接机。
一号专家忍不住说,我可能来错了。
研讨会共三天,第一天是实地察看。一号专家站在院子里望一眼就出来了。
第二天研讨,先是各位专家学者言。有说可以开的,有说没有多大开价值。
说可开的不多,说可以保护的有一位,不过他观点是先保护起来,再过五十年,全国这种宅子就慢慢少了。那时就有价值了——这不是扯谈?但从专家的眼光来看,他说的是真话。
还有一位风水学家在论证不能开后,加了一句::此处风水极差,前面两座山有一个缺口,穿堂风直对院子大门。主持人纠正说:以前没缺口,修高才打开缺口的。
专家说:那就更难办了。别的工程还可以改一改,高是国家的,你不可能改。当然,这只是从易经风水上来说,一点个人意见,毕竟我们政府决策,不以风水为前提的。
政府决策,确实不以风水为前提。但是,专家提出了风水不好,这个观点进不了文件,也上不了台面,但反而成了最大的前提。只是人们不肯说出来而已。
最后一号专家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需要的是行万里路。这种宅子有什么开价值?它的卖点在哪里?伟人故居?名人院第?规模宏大?历史悠久?……什么都搭不上边。而且住在里面极不安全。
总之,大家研讨来研讨去,不仅没有开价值,而且应当早日拆掉,早日还百姓一份安全。不然,政府就必须花大钱加固。如果等到房崩砸人,生群死群伤的事件,不是开不开的问题,而是一届政府是把人民安危挂在心上,还是丢到爪哇国的问题了。
专家学者越说越开,所以……
我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对冬子说道:“最后论证个面目非全。不能开,毫无价值。”
冬子一脸懊丧:“如果论证可以开,我这个失误可以原谅。偏偏论证毫无开价值,这次招商引资失败,领导们就全怪罪在我头上。我现在成了乌乡市的罪人。”
冬子也感觉自己有罪似的,全身抖,哭了起来。
我劝道:“别哭,现在要处理你,是吧?”
冬子听得,哭得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