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已然弱了下来。周太后没听清他说什么,但在他左右的沈珺悦与李荣都听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李荣开口道“太后娘娘,御医已经在乾泰宫候着了,这会过去倒还快一些,不然一去一往地召了御医来,反倒耽误时间。”
周太后还想说些什么,春嬷嬷却是实实在在的皇帝党,忙截了话头道“李总管说的有理,且皇上在咱们宫中也多有不便,太后,便让皇上回了吧。”
此时的周太后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没有主见,要靠别人拿主意的菟丝花,听了李荣跟春嬷嬷的话,便嗫嚅道“那好罢”
沈珺悦便立刻道“臣妾告退”
话落便扶着人走了。
御撵一路风驰电掣般赶回乾泰宫,下撵车的时候盛临煊已经有些昏沉,沈珺悦扶不动他,换了几个御前太监半扶半抬地将人送进了寝殿。
沈珺悦跟随在后面,眼角扫过见到李保,忙问他“御医何在”
“在稍间候着,奴才马上传他们过来。”
说完便小跑去了。
即便每日政务繁忙,盛临煊也总会匀出些时间或练拳或骑射的锻炼,故而身体一向很好,已经许久未曾病过。倒不曾想这一回却是病来如山倒。
那头花白的老御医诊过脉后,便道是风寒入体,只是因成徽帝素来身子强健,这寒一直被压着,许是这两日又着了凉,一下便压不住了,这才导致病情来势汹汹。
诊脉开药,沈珺悦一直安安静静地守在旁边。直到看御医写好了药方交给了李荣,她才走近去问要怎么照顾病人。
御医不防问话的是位面生的娘娘,略微错愕,还是李荣出来道这位是皇上的纯昭仪娘娘,那老头才反应过来行礼。礼毕便拈着胡子将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说了。
李荣心中赞这纯昭仪娘娘仔细,但他原还当沈珺悦只是问好了再交代宫女们服侍皇上,却没想这一日一夜,纯昭仪丝毫不假手于人,凡事亲力亲为,皇上病了多久,她便辛苦照顾了多久。
为方便照顾更索性睡在了床边的榻上,及至成徽帝病好,沈珺悦人也跟着瘦了一圈,看着倒与生病的那个差不多憔悴,让成徽帝心疼不已。当然那都是几日后的事情了。
眼下还是盛临煊病得迷糊的时候,沈珺悦接过宫人端来的药碗,要喂盛临煊喝药。
“皇上,皇上”
轻唤了好几声,才见盛临煊睁了眼,她忙凑近道“该喝药了。”
如果她没看错,皇上方才脸上一瞬间摆出来的,是个抗拒的表情吧
嗯
什么意思,是不想见到她,还是自己手上的这碗苦药
待李荣将盛临煊扶坐起来退下后,沈珺悦便又试探着将那药碗往盛临煊面前送,口中温柔道“不烫不凉正好入口,皇上快喝吧。”
盛临煊眼眸蕴着薄薄的一层雾气,看着总不是很清醒的模样。此时他眉头皱得能将蚊子夹死,偏偏病中面色苍白,身上清冷的气质淡了,因病气带来的虚弱倒使整个人多了几分文秀,失了往日那种凌人的气势。
这样看着倒像回个符合他年纪的年轻人了,沈珺悦便也不怵他。
“先放放罢。”
盛临煊有气无力道。
沈珺悦却不肯依他,只道“再放便凉了,此时喝下去正是药效最好的时候。”
然后她看见什么了那个曾经一本正经地训她嫌药苦不愿吃,又曾经带着揶揄笑话她娇气一点点苦都吃不得,还曾经天天盯着她一日三顿吃药丸子的成徽帝,竟然把脸一扭,拒绝喝药
沈珺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怀疑眼前的成徽帝是不是被谁掉包了,居然还做出这么孩子气的动作来,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
她想了想,打算再试探下他,便又轻声细语地劝道“这药放久了,不仅药效散了,凉了喝起来还更苦更不好入口,皇上您忍忍,快点喝了它,这会喝起来才没那么苦呢”
啊那眉头皱的,方才转过来看她的那一眼居然有点可怜、弱小、无助偏他还干巴巴地解释道“这药味实在太浓了些”
沈珺悦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谁能想到啊,堂堂帝王,居然畏吃苦药抿着唇横他一眼,慢慢揭穿他道“原来,皇上您怕吃苦药啊”
许是被说中了心虚,他嘴角抽了抽,却又道“朕并非怕喝苦药,不过是不喜药味罢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