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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第1页)

  在二o一三年,我们正像遇到一个偶然现身的隐士一样,碰到了也许会被写它的人彻底深藏、永不为人所知的一本书。

  讲故事的人出现了

  过去常听很多人回忆家中的老人,说某某很会讲故事,某某肚子里装的奇人怪事可多了。现在人们开始意识到“口述历史”

的重要,才给这个真正存留在民间的口头的源流一个称呼。类似的视频已经有了,而《乱时候,穷时候》是我见到的第一本纯正的“听老人讲故事”

的出版物。可以想象,类似的讲故事的人将越来越少,因为他们存在的乡土已经面目全非,他们也许成了最后的讲故事的人。

  现在让我们安静下来,翻开书页,听听姜淑梅老人的故事。

  二o一三年六月六日,深圳

  我的学生姜淑梅--艾苓

  我的学生里,姜淑梅同学年纪最大,学龄最长,她芳龄七十六,学龄十六年。

  我的学生里,姜淑梅同学对我最好,今天拿来剥好的松子,明天递来削好的苹果,总笑吟吟的:“俺给老师送礼来了。”

  她是我娘。

  娘以前认得几个字,不会写。二舅办小学的时候,娘五六岁,姥姥跟二舅说:“让她到学校玩吧,别掉坑里就行。”

学校就她一个女孩子,她只能自己玩。虽说不会写,国语课本的前几课,她现在还能背下来。因为战乱,上学的路刚刚开始就断了。

  娘羡慕读书人。作为她的女儿,我一直生活在她的羡慕里,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工作。因为娘的羡慕,我偷了很多懒。只要我在看书写字,娘就认为我在做正经事,顶顶重要,她不声不响把家务活儿全包了。因为娘的羡慕,我成了懒丫头,好些年都不知道疼惜她。

  上小学的时候,她做饭我烧火,她说:“人家都说你作文写得好,俺听听中不?”

  我乐意给她念作文,等着夸奖。

  听完作文,她停下来看我:“老师夸你写得好了?”

  “嗯。”

  “俺看不咋的,没劲。你自己看呢?”

  我不大高兴,说:“我看挺好的,老师都表扬我了。你不懂。”

  娘说:“俺是不懂,可写文章总得有点儿劲吧?你这个没劲。”

  等我上了中学,再给娘念作文,她点头的时候多了,说:“这个有点儿劲了。”

或者说:“这个有劲。”

  那时起,对娘我不再小视,她的判断是对的。

  一九九六年九月下旬,我到鲁迅文学院作家班读书。爹娘随后从家里出,坐汽车回山东老家。路经秦皇岛时生车祸,爹当场身亡,娘就在现场。我能想出娘的悲伤和绝望,但她把悲伤和绝望都留给自己,坚决不让人通知我,仅仅通知了我丈夫。

  朋友泄露消息给我时,已是事后十多天。难过之余,我最担心的还是娘。电话打到秦皇岛,丈夫说娘还好,很刚强,已经回家了。娘逼着大家吃饭,买了好几种常用药,给大家去火。他还强调,娘不告诉我,怕的就是耽误我学习,叫我千万不要回去。

  我屈从了,但放心不下,想到娘就泪湿眼睛。

  有一天我正在寝室看书,同学打开门说:“爱玲,看看谁来了。”

  门口站着我的白亲娘!

  我奔过去抱住娘,娘也用力抱住了我,我们都没让自己流泪。

  平静下来,娘说:“俺想通了,你爹去世了,俺得好好活,

  俺还有六个孩子呢。俺整天难过,俺的孩子不是更难过吗?”

  娘告诉我:“你爹去世后,俺的孩子都长大了,懂事了。你二哥平常最粗心,想拴他一会儿都拴不住。现在赶都赶不走,半夜出车回来,也要到俺的屋里坐一坐。”

  娘一再叮嘱:“像看书一样,把这一页翻过去吧。翻过去就不要再翻过来,没用。安心学习,记住了吗?”

  娘瘦多了,但我看得出,被不幸击倒的娘已经站起来。她需要支撑和倾诉,我们便在宿舍、在校园、在公园里唠。她的一个想法就是学认字和写字,记些有的旧事事供我处理。

  偶尔,有同学或朋友来房中海阔天空地侃,娘坐在一边静静地听。我有些于心不忍,人家走后,娘却很高兴:“俺就是喜欢听有文化的人说话,人家说的话就是有道理。”

  我建议:“那就听一次课吧,大作家讲课更有意思。”

  娘连忙摆手:“不行,人家讲课哪能随便听?”

  征得学校同意,在我们的簇拥下,虚岁六十的娘走进作家班的课堂,坐到我前面,只留给我一头白。

  起初,她一定很紧张,把粗糙的左手张开罩在头上。那头白雪白雪白,很多人惊叹它的美丽和纯粹。坐在一群黑人中间,她一定觉得自己的头太惹人注意,与周围的黑太不相称了,也许还有些自卑。

  那次课是苏叔阳先生讲的《电影·文学·人生》。几分钟后,娘的手便落下来,一动不动,她的神情一定认真得像个小学生。

  下课以后,我们都问她:“听懂了吗?”

  “听懂一半儿吧,”

娘说,“俺一个文盲,都跟作家一起上课了,这辈子总算没白活。”

  回想起来,娘能够大器晚成,十七年前的北京之行已经显露端倪。她一下就没废话,直接讲那些有意思的故事,讲故事里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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