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汹涌得奇怪,又平静得突兀。
当车轮重新挨着水流,迎着着明亮的午阳时,蓝得紫的大海在绚丽的光线中美如厚涂的油画。
泊瑟芬戴着最后一层头纱般的黑雾,望着遥远的地平线出现一个小点,马车快得离谱,很快那个小点在眼帘里渐渐扩大。
熟悉的岛型让泊瑟芬想到哈迪斯刚才的话,三角岛,也就是以后的西西里。她旅游落水后,又穿越时空被捞起来当祭品的地方。
当初在船上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可是当自己立于高处,站在飞驰的马车上的时候,竟然大约能推测出自己出事的地段。
看着没有波澜的海水,她忍不住回忆起那天是她第一次见到神的时候,撇开了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将第一次见到哈迪斯的场景摘出来——很震撼。
泊瑟芬忍不住用手摸摸自己的脸颊,那种震撼感将她从穿越的茫然中拉出来,打碎了身处异世界浑噩的游离感,彻底将这个世界最神奇的一面糊到她脸上。
更让她知道,这个陌生感十足的世界自己的求救竟然能得到回应,那一刻她都喜欢上只有一个影子的哈迪斯。
如果他后面没要她带嫁妆跟他同床共枕,她那份虔诚的喜欢肯定能坚持更久点。
哈迪斯觉得突然出现的细碎心情很奇特,他轻侧过脸,现立于他身侧的少女低垂着眼,正凝视着车轮下的海路。轻薄的黑雾顺着她流光般的头落在肩头上,她嘴角轻勾着,似乎想到什么面容柔和起来。
哈迪斯的眉眼轻展开,嘴角也生涩地跟着往上勾了一下,却因为很长时间没有露出任何生动的表情,而导致这个不完全的笑容在脸上消失得过快。
马车飞在三角岛屿外围飞驰了一遍,哈迪斯半眯着眼观察着岛上的一切。虽然他跟德墨忒尔同为泊瑟芬的信徒,但是两个人的神权分属的领域不交叉,德墨忒尔又有意将得到的原始种子藏起来。
要找到那颗最重要的粮食种,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海风跟咸水的味道都被黑雾隔离,马车上也没有颠簸的感觉,但是泊瑟芬站久了有点累,她忍不住偷偷换了下脚,又勉强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轻盈如翅的马车刚环绕一圈岛屿,再次来到东海岸,平原在眼前掠过,转眼又看到高耸的火山安静伫立在云朵下。
哪怕隔着朦胧的雾气,这景色的饱和度也高到吓人。泊瑟芬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角,余光却瞄到她当初上岸的那个海滩。
她愣了愣,虽然隔得很远,但是就地中海这种干燥到要起茬刺的阳光下,连山峦的锈色都亮到挠眼,那几十个黑黝黝,正围着篝火在狂秀大腿舞的人更是显眼得独树一帜。
如果她没有近视,那个瘫在坐垫上,对着跳舞的人群大喝着打节拍的糟老头子,不就是当初要拉她去割脖子献祭的老王八吗?
他怎么还没死?
想起穿越第一天的事,她呼吸都不顺畅了。当马车快要跑远看不到那些人的时候,她猛然仰起头,紧握的双手放在下巴处,直勾勾看着身侧的神。
哈迪斯低头看着她,非常如她所愿地询问:“你肚子饿了吗?”
她这个眼巴巴又期待着什么的姿势,让他想起了快要饿死的幼崽用湿漉漉的眼眸瞅着他,虽然他能毫无同理心等着那些动物死去,却无法忍受泊瑟芬用这么无助的模样看她。
如果她饿了,他肯定给她吃的。
只是单纯觉得双手合十对着外国的神祈拜拜,会水土不服才改为握着的泊瑟芬,压根没意识到这个动作在他眼里可怜成什么样子。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不饿,才厚着脸皮说:“哈迪斯,我可以对着你祈求帮助吗?”
哈迪斯默然了会,才低声呢喃:“祈求我?”
泊瑟芬立刻点头,又想到求这里的神需要祭品,生怕哈迪斯说出了什么她无法支付的“代价”
,她立刻开口抢先说:“我帮你抄死亡名单当作祭品。”
生怕祭品不够贵重,泊瑟芬忍痛地举起一只手,“抄五十块泥板。”
死亡名单不止难抄,更重要的是对精神的不人道摧残,那各种死法真是做噩梦的最佳主料,就没几个死得正常的。
哈迪斯内心都是她各种小心思的情绪,他语气平静:“死亡泥板是属于冥府的,无法当作献给我的祭品。”
更重要的是,她是主神,他才是那个该为她献上祭品的信徒。
泊瑟芬有些为难地看着那片远去的海滩,没法糊弄哈迪斯,也不能随便承诺献祭之物,就不说什么以身相许的恐怖要求,就算是一头牛她也没能力弄到手。
毕竟这里不是她的时代,有钱就可以直接手机下单让商家邮寄个几十斤牛肉过来。
她想起冥府竞技赛后,获胜者如果承诺的祭品没有到位会遭受到死死活活的惩罚,就忍不住摸了下自己手臂上正在怵的皮肤。
难道只能放过那个老王八?
泊瑟芬糟心地深呼吸两次,终于将目光投向手腕上的手绳。一个小得可怜的迷你袋子挂在鸟跟匕中间,里面是她的全部财富,几块辛苦赚来的黄金。
她刚要心痛地拿出黄金当祭品的时候,一只手轻揉了揉她的头。
“泊瑟芬。”
抚摸她的神明似乎轻叹了一口气,连带着冷漠的声音都多了点无奈的情绪,“你不用祈求我,直接命令我吧。”
泊瑟芬低着头,垂在额下的与黑雾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命令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指示用的词,从先前的香料祭品到后来的舞蹈,到现在直截了当将自己置于下级的位置。
爱神强制给的“爱”
,原来能如此卑微吗?
泊瑟芬并没有因为得到一个强大战斗力,并且对方对她俯称臣而感到喜悦,毕竟这份卑微从来不是哈迪斯的本心。一种陌生的情绪涌出来,如刚从青涩的柠檬皮里剥出来的肉,滋味复杂到让她牙酸。
哈迪斯也被这种从未出现的情绪扎了一下心脏,他奇怪了会,可惜长期缺少情感的经历,让他面对泊瑟芬心里那些如繁星般复杂细碎的情绪,产生无从分析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