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事这么可乐?”
余光瞥见他的表情,苏妙笑着倒进他怀里,捏着信纸在他眼前晃了晃,“想问就直接问啊,不然说不定就落得跟我表哥一个下场了。”
“你表哥?”
沈知落挑眉,“不是给你表嫂寄去的信?”
“是啊,表哥多半也看了,来信问我怎么跟你和好的。”
苏妙给他抛了个媚眼,“我要给他回,就说是我宽宏大量,看你一人形单影只实在不忍,所以大慈悲原谅了你。”
鼻尖里轻轻哼出一声来,沈知落不甚赞同地别开脸。
周和朔死后不久就有人查到他身上,将他关去了死牢候审,他还没想法子脱罪,怀里这小东西就已经哭着拉来李景允给他寻出路,说是不在意他了,不想再见他,结果他一出事,她还是比谁都紧张。
沈知落从来不知道,原来被人在意的感觉这么好,就算他自己会放弃自己,她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来救他。
出狱之后,他带着她离开了京华,两人一路游山玩水到江南,日子不知不觉就顺畅了起来,他撕了休书,她也不再提怀身子的事,任由这世间万物打眼前过,将旧创口一点点填埋。
沈知落知道她心里还是有怨气,所以收敛了自己的冷漠,开始学着对她好,往事既然不可追,那就且往前看吧。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肯原谅他,但至少现在她还肯往他怀里躺,就这一点,便比李景允幸运得多。
“我表哥是真的傻。”
苏妙抖着信纸直摇头,“我嫂子是个死心眼,但凡他敞开心踏踏实实说一声喜欢,说往后的日子都愿意同她过,嫂子定能卸下心防与他重归于好。可你看看他,光知道对人好,不知道说,嫂子只当他是惦记那肚子里的孩子呢。”
又提起了这个,沈知落揽着她的手微微一紧。
苏妙抿唇,若无其事地就继续道:“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李家那么多叔伯兄弟,总不会绝后。”
说完抬眼,伸手将沈知落鬓边落下的墨抿到后头。
“午膳吃瑞丰楼的烧鸡可好?”
喉间微动,沈知落抱着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他不爱吃鸡肉,但苏妙说起好吃的眼里泛起光来,那光可真好看。
苏妙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任何枯燥乏味的事物,落在她眼里都十分鲜活有趣,她会拉着他看蚂蚁搬家,看街上两口子吵架,看大雁南飞,看湖里的鱼蹦出水面。
要是以前有人敢让他看这些,沈知落定是要将人赶出去,斥一句无聊。可不知为何,她指给他看,他就觉得好玩,整个苍白死寂的人间,仿佛都从她手指的方向绽出色彩,精彩纷呈,热闹非凡。
这样的人间,沈知落想,再多活几年也无妨。
自他穿上星辰袍开始,寿命于沈知落而言就只是可以使用的筹码,他曾经用自己十年的寿命替殷花月改了命数,让这个小孩儿承担起救世的大任。
那时候他不觉得自己有错,护着殷花月长大,保他平安,就算是他对她的弥补了,毕竟她若不那么活着,后来的一切都会不同,大魏会在大皇子十二岁的时候灭亡,人世间也会遭受长达二十年的战乱,生灵涂炭。
比起这些,他的十年寿命和殷花月的隐姓埋名,实在算不得什么。
可是现在,沈知落好像突然明白殷花月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他不懂人情,觉得凡人只是被命数摆弄的棋子,没有考虑过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承担起这些东西,会痛苦,会难过。
先前不停咳血,他以为是自己命数将尽,到如今沈知落突然明白,这可能是他罔顾人性的反噬,老天爷一直在提醒他,是他自己没有悟透。
原以为道的尽头是六根清净,脱红尘,却没想到这最后一层,反倒是苏妙这红尘中人让他明白的。
前些日子他给殷花月又算了一卦,卦象依旧不好,他沉默许久,还是用寿命再改了一次。
这是他欠她的,得还。
沈知落不想去算自己还能活多久,但只要还活着,那就陪着苏妙,让她教他来看看这人间到底是什么模样。
***
京华纷乱渐渐平息之后,李守天病重,皇帝愈加器重李景允,连带着朝中上下都开始尊称他一声“三爷”
,进出簇拥,没人敢轻易得罪,偏生这位爷脾气一日比一日古怪,喜怒无常,吓得好几个统领去求温故知和柳成和等人帮忙说情。
温故知觉得好笑:“怀身子的是嫂夫人,这位爷怎么反而暴躁上了?”
柳成和唏嘘:“谁知道呢,御林军下头那几个人可惨了,最近没少被收拾,现在一听三爷的名字都能吓得尿裤子,几箱子东西往我府上抬,就求我办个宴席,请三爷出来喝酒说话,通通人情。”
徐长逸点头:“我也听见这事儿了,那几位准备得不少,花尽了心思,三爷有空去么?”
“他自然是有空的。”
温故知撇嘴,“好端端的跟宫里请了五日假,在府里养着呢。”
正是忙碌的时候,有什么好养的?徐长逸想了想:“那还是去请一趟吧,反正三爷也没多顾及嫂夫人,偷半日闲暇出来喝个酒也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