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以前认为自己可以脱离族人回到中原生活,毕竟转世前她还是个孩子,转世后又在闭塞的环境里生活了十年,对于世间的险恶想象力严重不足。走了一趟才现外面远比自己想象的可怕,而且这个世界也与自己原来生活的那个安定富足的现代海边城市迥然不同。走了洛隆一趟,又现罗桑的家族也未必能够依仗。除非她找到更稳当有力的靠山,否则离开族人意味着安全没有保障,这就是她同意接任族长的原因。至少这些族人们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肯拼死相救,即使他们不那么爱她。她时时记着苏普尔,所以一直忍让舅舅伽尔的挑衅。
重新找个栖息地,哪怕是很小的一块都是件很艰难的工作,即使有罗桑倾力相助,阿奴还是觉得看不见通向未来的康庄大道。
人就是这样,走不出去时,再天大的困难都会咬牙撑着硬扛过去。今年雨季附近的山体塌方的很厉害,山洪冲走了一些作物,虽然年年如此,但是族人们因为有了搬迁的希望,对这里没完没了的地质灾害感到了厌烦。忍耐力开始严重下降,整个雨季越来越多的抱怨塞满了阿奴的耳朵,那是往年没有的。
看来必须在族人的忍耐力到头之前搬出去,但是族人们的生活必须得保证,这是阿奴一直在考虑的另外一个问题,土地的事她使不上力。
阿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行商。在打箭炉,组建马帮是最好的选择,马帮的利润丰厚,可以支撑族人的生活。这次叫阿错回去提亲时顺路拜山,阿奴希望能够打通从打箭炉到乌蛮部落、播州(遵义)、甚至大理国的路线。吐蕃这边,罗桑肯定会帮忙,至于中原的线路,只要沈家不倒,日后总有好处,能够将据点开到中原那是最好不过。远景美好,阿奴满怀希望,哪怕前路障碍重重,不择手段迂回转折她总会达到目的。
人一下子走光了,只剩下李长风、刘仲和阿奴。鉴于阿依族过于自由浪漫的风气,沈嘉木对李长风、刘仲两人严管死守。经过尧娑一事,李长风没有了玩耍的心情,日日勤奋的练武读书。感情挫折能丰富一个成长男孩的内心,痛苦有时是一种促使情感成熟的催化剂,他的眉宇间似乎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带上了成年男子的稳重,像是一下子脱离了阿奴和刘仲的世界,上升到另外一个层次。
阿奴检查过族里孩子们的功课,挑选了十个给沈嘉木和阿波,要求教会他们汉语和吐蕃语,还要能写汉文和吐蕃文契约。沈家的三个护卫继续担任武术教练。
阿奴料理族务之余沈嘉木给她开小灶,阿奴的绘画进步很快。这里造纸原料丰富,早在沈嘉木等人进山不久,他就摸索着自己造纸,现在大家读写的纸是不愁,不过质量比较粗糙就是了。沈嘉木来的急,颜料都没带,阿奴找来山里的一些植物做实验榨取颜料,又将它们混合出各种间色,沈嘉木也来了兴趣,师徒二人有时整日在山中采摘有色植物。阿依族纺织用的羊毛线、麻线就是用草木染色,阿奴摆弄出各种以前没有的美丽颜色,寨子的女人们很喜欢,纷纷到阿奴这里讨要,阿奴索性专门找人上山采摘制作实验,要筛选掉一些不能着色的。
寨子周围到处是荨麻之类的纤维植物,阿依族的麻布是挑选老荨麻,加工出里面的纤维,那纤维不比苎麻差。阿依族女人心灵手巧,织成的麻布和羊毛毯上不同的色彩和圣树纹的图案混合出一种奇特的异族风味。沈青娘看了后说道:“太祖当年强制从西域引种棉花,现在中原棉布遍地都是,麻布卖不动。”
原来她以为阿奴要想做麻布卖,阿奴笑起来:“只是觉得好玩。”
沈青娘提醒了她,中原的确物产丰饶,但是也有它没有的东西。
她将脑筋动到了羊毛和牦牛毛身上,族里的羊毛毯子就很漂亮又轻薄,便于携带,还可以做斗篷。寨子里还有牦牛,都散养在高海拔地区,听说牧民们的黑帐篷都是用牦牛毛毡,牦牛绒比羊毛绒更柔软保暖。羊绒和牦牛绒可以用来织毛衣嘛。
随后的日子阿奴什么也不管了,将族里的事物托给舅舅伽尔,伽尔很惊愕。阿奴说道:“阿妈在的时候,其实族务就是舅舅管的吧?”
伽尔不知道阿奴的用意,只是看着她,阿奴说道:“现在你继续管一阵可好?我有事分不开身。”
伽尔迟疑半晌,后面阿罗说道:“我来管行不行?”
阿奴知道阿罗在打圆场,他管事,伽尔心疼他,肯定不放心。她当下点头答应,拎起一袋子羊毛和搜集来的牦牛绒,叫上会纺线的十二的情人斐荅,找沈家人和阿波去了。
沈青娘看见阿奴削的圆滚滚的竹针很好奇,拿着麻线按阿奴教的打了几行,觉得不错,兴致勃勃的开始织起来。
阿奴几人则将牦牛绒用热水浸泡几遍去掉一点油脂,洗掉杂物,晒干后,用羊毛梳子梳理的蓬松,再将它纺成线。阿奴试了试,以前她也就是手工课上学了一点,现在织了一小片看过去都是大小眼,阿奴很不好意思:“我以前看见别人织的很平整漂亮。”
斐荅和尧娑过来看看就会了,这也不难,两人手巧,不一会儿就掌握了节奏,织出来的针眼很均匀。阿奴拿出几张画,要求他们照着图上的款式编织。她们都没有见过这种衣服样式,那是阿奴根据现代男子的毛衣款式画出来的,她也选了一张图慢慢的一针一针的织,一点点的回忆编织毛衣的手法。
十天后,阿奴将衣片织好,再像缝衣服一样缝在一起,很轻,穿起来很暖和,就是不好看,阿奴尴尬的笑笑,只有希望沈青娘等人能够无师自通。
就这样慢慢摸索,半个月后,总算织出一件像样的男子牦牛绒上衣,比羊毛毡做的衣服更加轻柔,就是颜色暗沉,不好着色,只适合男子。
阿奴又拿来已经染成鹅黄色的羊毛线,这回快多了,大家分工,一天就织好了衣片,缝合后是一件开襟羊毛衫,阿奴又叫人在衣襟上用挑针绣了一溜粉绿色的圣树纹。鹅黄粉绿,颜色十分清新,沈青娘穿起来像个大学生。
远处青山碧水,近处竹楼小轩窗,一个民国时期的江南丽人款款而来,阿奴看得痴然落泪,然而时光已然颠倒。
随后几天,阿奴沉溺在往日时光,慢慢地画出一幅幅仕女图,画得都是沈青娘,穿着后世的衣衫,或梳着髻、或结长辫,或旗袍,或西式裙装,或骑装马裤。。。阿奴以前就喜欢拿着铅笔画仕女图,现在有名师教导,画工精进不少。新汉贵族之间流行奇装异服,甚至还有乞丐装的,沈嘉木对服装款式倒没意见,指出画技的不足之后,同时承认画的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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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张图连沈青娘自己也看得呆了:“我有这么美?”
阿奴和沈家人异口同声:“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