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
其他几人在坐定后,依次拱手报了名号,原来却都是这京口的一帮大家子弟,言谈之中,皆面有傲色。
萧天一一含笑答礼。
丁道临等众人介绍完,这才一摆手,目注萧天道:“却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此番不知是应邀而来还是………”
萧天微微一笑,简短的道:“在下萧天,只是陪朋友过来看看罢了。”
众人不想他如此惜字如金,这萧天之名,也从未听闻,不由的都是有些愕然。要知道今日之宴,除了受邀之外虽也有慕名而来的,但多少总有些名气的,毕竟梁溪先生身份摆在那儿,又岂是随意一个阿猫阿狗便可来见的。可众人搜肠刮肚一番细思,也想不起京口附近,究竟哪里有萧天这么一号人物。
丁道临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下不由有些不悦。在他想来,今日能参与此会的,应当都是一时俊彦,但以他的身份,能主动相邀见礼,不过是显示自己谦恭有礼罢了。却不想这个萧天名不见经传,架势倒是不小,大伙儿说了半天,他便这么简单一句话给打了。
是以,此时心中不悦之际,也不由的有些后悔,暗暗觉得此番真是有些冒失了。
“却不知萧兄是陪哪位大儒而来,这般矜持,想来定是大大有名了?”
他虽心中不乐,但矜着身份不好说话,旁边那个叫吴宝山的青年,却忍不住出了声,只是言语之中,便多了几分讥讽之意。
萧天何等人物,只目光一转,已是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只不过他本就是心智深沉的性子,今日来此也确实是抹不过梁红玉的面子,所以,对这些公子哥的态度,有哪里会放在心上?
听到吴宝山的讥讽,也不在意,只淡淡一笑,坦然道:“在下是随教坊司玉娘子同来的,却不知她是不是什么大儒。”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教坊司的玉娘子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不但知道,甚至往日里缠的最紧的,便是他们几位了。
可虽说如此,那玉娘子毕竟只是一个歌姬罢了,哪里有什么身份地位可言?这人既然是随着那玉娘子而来,说破大天去,也不过就是个寻芳客而已。而且,看此人穿着打扮不伦不类的,名字又籍籍无名,大伙儿刚才竟然主动和这等人答话,可真真是有些掉份儿了。
众人既存了这个念头,再看向萧天的目光中,便更带上了几分不屑。不屑之后,却又不由的生出几分羞恼。
那玉娘子往日里清清冷冷的,对大伙儿从不稍假辞色,但此人竟能得她相邀同行,这让众公子实在有些情难自堪了。
“哈,到不知萧公子有何异秉,竟能得入玉姐儿青眼。说起来,咱们平日里也没少捧场,大把的银子洒下,却不想仍为萧兄拔了头筹,萧兄之能倒真真让兄弟佩服了。只不过今日之会,可不是比那hua儿的长短粗细,萧兄如此便冒冒失失的跟了来,难道说萧兄还有别的能耐?却不知萧兄有何大作流传,可能为我等观瞻一二?”
感到受了愚弄之余,吴宝山心中不由又气又怒,曳斜着眼瞟了萧天,冷笑着开口讥讽道。这番话出来,却已全没了方才的收敛,全是赤裸裸的讥嘲侮辱之意了。
旁边众人听了,都是嘿嘿怪笑起来,丁道临虽未跟着起哄,脸上却也挂着淡淡的笑容,自顾端着茶盏看着,早没了先前的谦逊有礼之态。
萧天目中寒光一闪而逝。他从来便是孤身一人我行我素,对于他人的讥讽也好、褒奖也罢,都如清风流云一般,向来不去在意。
但是这吴宝山言语中,虽然句句是对着他来的,但却隐隐有辱及梁红玉的清名,这让他不由的心中恚怒。若是依着前世的脾性,这吴宝山的小命便算是在阎王爷那儿挂上号了。可是放在此时,他却不由的有了顾忌,杀了这个厌物倒是简单,但若因而给梁红玉带来麻烦,可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所以,想到这儿,将心中杀机压下,抬眼看了看吴宝山,才淡淡的道:“玉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她有任何要求,萧某都是要奉行的。至于学问,在下不过一个粗人,不敢妄谈。只不过好歹知道知恩图报四字,吴公子想来书读的是极好的,这其中的道理应当不需萧某饶舌吧。”
口中说着,端起眼前一杯清茶,自顾啜了起来,再也不看吴宝山一眼。
他这话一出,众人不由的都是一静。他虽没骂吴宝山一句,但却字字扣着知恩图报、恭谦有礼这个意思,这本就是君子基本的素养,向为读书人所敬奉。
此时娓娓说来,对应着前面吴宝山那番带着淫秽侮辱的话一比,不啻于当场掌掴他的脸面。尤其最后一句吴公子书读的想来极好之语,更是挤兑的吴宝山难以招架,吴宝山满面臊的通红,却是半句也难反驳,不由又羞又恼。
眼瞅着身旁几人面上都有尴尬之色,便连丁道临脸上都微有阴郁,吴宝山不由的想要骂娘。
这丁道临乃是江宁丁家的骄子,丁家家大业大,不但生意遍及中原,便是朝中人脉也是极广。此番是因为江南方腊之乱,这才往京口避祸。
吴家也是京口的大家,但是与丁家,却又不在一个等级上。吴宝山的老爹得知了丁家来了京口,当即便起了结交之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应好了丁道临。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交好丁道临,他已经不知洒下多少银子,费了多少心思,终是得到了丁道临的认可。可今天,就因为几句话没说话,却被这个萧天连消带打的,当众削了面子,连带的让丁道临也被打了脸,这让他如何不恼。
此刻眼见丁道临脸色不愉,情急之下,忽然心中一动,猛然抬头看向萧天,仔细打量起来。
“你…。你说玉姐儿对你有救命之恩,啊,是了是了,她前些日子据说救了个人回来,好不容易得了活命,后来便在教坊司入了杂役,莫不是就是你?”
那天梁红玉出游,一直跟在车后的几人,便是他们这帮人,只是后来梁红玉救了萧天,便匆匆返回,他们几人离得远,并未看的清楚,此刻听闻萧天说什么救命之恩,前后一联系,登时便猜到了些端倪,不由的心中大喜。
此人若真只是一个贱役,想来正如他自己说的,不过只是一个粗人。但今日可是士林盛会,若能借此从这方面大大羞辱他一番,既能出了这口恶气,还能让玉娘子那小娘皮在县尊大人面前失了宠。
丁道临一直对玉娘子垂涎,有了这桩事,她还怎么再在丁道临面前拿捏?说不定,由此便能有所突破,让丁公子得偿心愿。到那时,丁公子满意了,又怎会再记得今日这点小尴尬?
到那时,自己牵线成功,丁大公子欢喜之下,丁家与吴家交好一事,自然也就是水到渠成,岂不是坏事反而变成了好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