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刀影之中,顷刻间,随着那匪一番话后席卷而来。吴徐俩家的联合车队,如同猛然被飞驰的大山撞上,血花飞溅之中,眨眼便割麦子也似,倒下一大片。
徐直目眦欲裂,两眼霎时间通红了起来。但是一颗心,却是如同坠入无底的冰窟一般。
那匪的一番话,让他忽然彻底明白过来。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人算计好的。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吕方的靖清匪患,忽然直出京口五十里的异动,还有霸住泽县,不准他们入内停留,这一切一切,都是阴谋!
甚至,只怕连那吴志远的离开,都很可能是对方算计中的一环。
想到这儿,他只觉的浑身冰凉,有一股森寒,从灵魂深处翻涌而出。
是谁?究竟是谁?是谁要这么处心积虑的欲致他徐家死地?马振?庞博?叶文远?又或是吴家?
他两眼眼神散乱,心中一霎念间转过无数个念头。
今夜之局,眼见是百死无生。两家联合车队不过区区百人,可这周围围上来的贼人,却足足有近五百。
车队的护卫,不过只是略通些拳脚,依仗着人多,对付几个小毛贼还可。但遇上今夜这些大盗巨匪,便如同鸡犬遇上了狮虎,再没半分抗拒之力。
死便死了,可是他却不想做个糊涂鬼。脑子在这一刻忽然变得从所未有的清明,极的转动起来。
四下里,惨叫声、嚎哭声、祈求声,伴随着众贼人的狞笑声,合成一篇虐杀的死亡乐章。他却忽然如同全然未见,两眼茫无焦距,被动的在几个贴身护卫的拉扯下,跌跌撞撞的跟着往后躲避着。
“……。少爷!少爷!”
耳边忽然似从极远处传来的呼声,猛然将他从思虑中惊醒过来。
“……。。少爷,贼人势大,咱们抵挡不住了。还请少爷离开,咱们好歹拼死阻上一阻,或可为少爷赢得一线生机。”
身为徐家侍卫统领的张阔急急的低声吼着,两眼死盯着不远处,已经破开外围,开始往大车围起来的防线内窜来的贼人。脸颊上,肌肉突突的抽搐着,身子也不可自抑的微微颤抖着。
徐直心中一惊,随即却更是绝望起来。
这张阔是徐家唯一一个真正精通武艺的,是他父亲徐怀远从河北,不惜重金请回来的。据说曾经真正的跟凶悍的辽人对过阵。
而就是这么一个强者,如今却说,以他和众侍卫的死,或可为他赢得一线生机………
“不!”
踉跄的脚步忽然顿住,这一刻,他猛然挣脱侍卫的扶持,再不肯往后退一步。
“带着我,咱们谁也走不脱。别管我,你们走,凭着你张阔的身手,真要豁出命去,生离的机会,要比带着我这个累赘一起大的多!”
他忽然冷静下来,坚定的看着张阔说道。
张阔大急,眼神往左右示意一下,就欲让人直接将他打昏算完。
徐直却猛的往旁闪过一步,深吸口气,翻腕从袖中擎出一把短刃,往脖子上一横,厉声道:“别过来!”
众人一惊,同时惊呼起来。
张阔额头上大汗直冒,顿足道:“少爷,你……你这是作甚!某岂是贪生怕死、弃主自逃之辈!你……。”
轻轻摇摇头,徐直摆手打断他,惨然一笑道:“张大哥误会了,张大哥血性汉子,重义守信,直岂有轻看之意?只是眼下情势,我死不足惜,但是此中阴谋重重,若不能使我父知晓,我徐家定要万劫不复。直但求张大哥能留下有用之身,将此地种种告知我父,那直便万死也瞑目了。”
张阔满头大汗,急道:“先前少爷不是已经安排王海去了吗?王海一向机灵,必能将信息带回去。少爷还是……。。”
徐直摇头,转目四下看看,凄然道:“贼人重重围堵,王海便再机灵,又如何一定能躲得过?我也不敢将希望放在他一人身上。更何况,我刚刚才觉,今夜之事,根本就是针对我徐家的一场阴谋。我只怕即便王海能逃出去,也说不明白。”
说到这儿,眼见张阔还要说,不由面上显出惨厉之色,大喝道:“不要说了!张大哥,你要尽忠的是我徐家,而不是我徐直一人!趁着贼人尚未合拢,杀出去。告知我父,京口谁人也不可信!也莫要再存靠拢庞博之心,放下一切,遁离京口才是完全之策!走啊!”
说罢,手中短刃微一用力,锋利的刃口顿时在脖颈上破开皮肉,一缕鲜血溢出。
张阔大惊,慌忙阻住众人,定定的看着徐直那决绝的面容,终是狠狠一跺脚,仰天狂吼一声,扭头看向众侍卫中两人大喝道:“张云周开,你们留下护着少爷,其他人……跟我…。。杀出去!”
被点名的张云周开二人暴喝一声,齐齐往前一步,大声应喏。张阔双目尽赤,噗通一声跪下,对着徐直猛的叩了个头,随即翻身而起,大吼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另一边杀去。
徐直面上猛然一红,嘴角边慢慢溢出一丝血迹。他看的分明,张阔虽然依言走了,但却让跟着的众侍卫仍然围成一个圈,远远看去,不明内情的,定然以为中间护着什么重要的人。
如此一来,混乱之际,又正逢黑夜,便是那些贼人也会误以为里面护着的人,定然是他徐直。
张阔拗不过他,这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还在努力为他争取最后一丝希望啊。
徐直眼角有热流溢出,丝丝缕缕的,那泪水却隐隐有殷红之色。那是眼角挣裂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