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材如实回答:“很紧张,现在手还在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替代您……”
“我老了,越来越打不动了。你今天打得很好,不止是孩子们我也为你骄傲。”
师父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曾经那棵需要我照料的小树,如今已经能替新芽遮荫了。”
李佑材看着师傅略微有些驼的背,心中一阵酸涩,暗暗誓自己一定会赢下去,像脚下的石阶一样越登越高。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拜山门李佑材已经打了近百场,无一败绩。山樱派的名声越来越响,规模也渐渐壮大。李佑材也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平日除了迎手和修行,还要教授和指点后辈。
这天李佑材和小师弟在庭院里切磋,几次拳脚换过,李佑材忍不住停下来说:“小师弟,你断空掌力的角度不对,下盘也不够稳,要挺直身子用掌心去感应……”
其实如今小师弟早已许多人的师兄了,他却还是习惯地叫小师弟。
小师弟翻翻白眼,一脸无奈,每次过招就一定会被大师兄给说教;明明自己是门派里公认的除大师兄外天赋最佳,却始终在大师兄手下走不过二十回合。
“对了师兄,师父让我把这个给你,叫你一定要去参加。”
为了不再被唠叨,小师弟忙从怀里摸出一张帖子。
“九门联会?以前不是都不找咱们的吗?”
李佑材扫了一眼帖子,有些惊讶。
“今时不同往日咯,山樱派现在越来越有名,谁也别想随便绕过咱们去。而且师父说这次要给你……”
小师弟坏笑着,故意只说一半。
“要给我什么?你快说呀。”
李佑材虽然知道小师弟的性子,可还是忍不住追问。
“我想借这次大会,给你说门亲事。”
两人抬头一看,师父正拄着拐杖从远处走来,赶紧毕恭毕敬地行礼。
师父拍拍李佑材的胳膊,欣慰地说:
“这些年你为门派忙里往外耽误了自己许多,你好几个师弟都先于你成婚了,你也该好好找一个。咱们住在这山上,穷苦不说道也难走,不该让人家的姑娘受苦,所以我一直也不敢提这事。
但如今这九门联会正是个好机会,我想在各门各派里给你找个武人家的闺女,也算门当户对。”
李佑材听了一怔,摇摇头:“师父,我不需要。”
“哪有什么需不需要的,男人大了总得要成家,这事就这么定了。”
师父说完,拄着拐杖乐呵呵地离开了。小师弟也吐着舌头跑开,只留他一个人在庭院里。
李佑材叹了口气,心中万言却无话可说。
他是真的不需要。
或者说,他心里根本没有成家这个概念。世上令他醉心的始终只有一件事:武学。除此之外再容不下别的。
他抗拒甚至畏惧成家,因为一旦生下孩子,似乎就是承认自己已经变老。都说孩子是生命的延续,可你若是不老,又何须延续生命呢?
寻求武道的人是不能老的,老了就弱了,弱了就输了。
李佑材无法想象一个挥不动拳、迈不动步,躺在床上枯萎的自己;于是他抗拒一切衰老的征兆。
或许是筹备九门联会的关系,接下来的日子里都没有门派再来拜山门。李佑材每日除了指点后辈就是默默练功,许多因忙碌而没能参透的难关也得以突破。
最近几年师父很少再到演武场上来了,但偶尔还会去看修行中的李佑材,默默坐着看一下午,就像手艺人欣赏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有时李佑材会练到月亮高挂,回过头时现师父已经拄着拐杖睡着了,也不知道他在那儿待了多久。
春去秋来,山上的千百棵樱花树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山里的时间总是比外面慢一点,可花还是会谢。
李佑材扶着师父在庭院里散步,在那棵最大的山樱树前驻足。这棵树的年纪比山樱派还要老,树干足有碗口粗,樱花开放的时候就像一朵红云。
师父指着它回忆道:“当初门派就建在这棵树下,那会儿门里只有我和你师叔、师伯三个人。因为在山樱树下所以随口就起名叫山樱派了,如今名声响了想改都不好改咯……”
李佑材笑笑,不忍打断老人家的回忆,可师父却猛烈咳嗦起来;他只好不停抚着他的背,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师父肺部有旧疾,这是因为年轻时与一伙山贼缠斗,被一支暗箭射穿了胸膛;虽然最后成功把他们全数歼灭,可这病根到底是落下了。
年轻时候的师父总是腰杆笔直,根本看不出有伤在身,如今随着年纪变大似乎越来越掩盖不了了。
“佑材啊……你说咱们练气之人,所求为何?”
师父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