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小心地劝着,“如今咱们大姑娘和三少爷年纪都不小了,这亲事才是最要紧的,夫人您何必为了个不要紧的人花那些心思,反而疏忽了要紧的人呢?”
侯夫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处心积虑地把谢宛娘的事捅出来,却没能给长房带来一丝半丝的风波,那小夫妻两个,倒好似比从前还亲热了些似的。在分产一事上,她下了个大绊子,人家却没有半句怨言地接了,又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最可恨的是,侯夫人暗地里打听过,那几个铺子走了大管事,居然还仍旧开了下去,甚至伙计们干劲更足,将那些积压的滞货竟都快销完了。
连着两件事都没有整到周鸿夫妻,侯夫人也是一时半时的实在想不出什么招儿了,才时不时的要拿谢宛娘出来刺一刺顾嫣然,可惜就是这些,人家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怎不让她憋得难受?
“夫人——”
知雨看四周无人,大起胆子又多说了几句,“奴婢大胆说一句,那君子报仇尚且十年不晚呢,您先顾着大姑娘和三少爷,长房那边难道还跑得了?不说别的,等那谢氏生个儿子出来,一个庶长子,就够叫少奶奶难受的了,日后有得闹心呢。”
说实在的,她这个做丫鬟的,整日里伺候一个满心怒气的主子,实在是日子不好过啊。少奶奶那边什么暗亏也吃了,只想安稳过日子,夫人这边又何必揪着不放呢?从前都没能弄死二少爷,难道现在就能了?
“何况咱们三少爷将来是要承爵的,二少爷有什么?依奴婢看,一个正四品的武官也就到头了,跟咱们三少爷哪里比得了呢?”
这话算是说到了侯夫人心坎里,慢慢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日子还长着呢。”
知雨在黑暗里偷偷地松了口气,至少大家有几天安稳日子过了吧。
顾嫣然并不管侯夫人听了她那番话之后有什么反应,径自穿过园子,进了两房之间的那道门。才一踏进门,就见不远处一盏灯笼轻轻晃动着,却是周鸿站在那里,仿佛仰头在看天,听见脚步声迅转头看过来:“回来了?婶娘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
顾嫣然抿嘴一笑,“你怎么不回房去,这儿风大。”
“也没什么风。”
周鸿睁着眼睛说瞎话,随手挽起小妻子的手,“就是随便走走,在这里看看天色。”
丹青在后头仰头看了一眼。天上漆黑一片,连颗星星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二少爷也真是,还不是在这儿等少奶奶的,偏偏嘴上不肯说。
“你也该早些歇着,这会儿时辰不早了,今儿忙了一天,明日一早还要进宫的吧?”
大年初一,百官朝贺,四品以上的外命妇们也要进后宫去向太后和皇后道贺。虽说如今后宫既没太后也没皇后,但外命妇们也得去站一会儿,磕个头。
“你的诰命怕是还要过一阵子才能下来——”
周鸿有些抱歉地轻轻晃了晃妻子的手,“西北的事儿,那些人还在使绊子。”
按说妻子的品级是跟着丈夫走的。周鸿如今是正四品,顾嫣然也该有四品恭人的诰命,可是这也是得走程序的,周鸿是已经将请封的折子递上去了,但至今尚未批复,显然是有人在里头故意压着。
“早些晚些也无妨的。”
顾嫣然倒笑了笑,“没下来也好,至少我明日不必早起去吹冷风了。”
进宫朝贺虽是荣誉,可也是遭罪。大冷天的,跑到皇后的坤宁宫前头去站着,站到时辰再三跪九叩。这进宫是要穿符合品级的礼服的,这种礼服,夏天穿着闷死,冬天穿着又是一阵风就能吹透,而且里头还加不了什么厚衣裳。在空地上站那么半个时辰,非吹得你连骨头里都冒冷气不可。
周鸿也忍不住笑了:“你倒心宽。”
挽着妻子往前走,一边又道,“齐妈妈送了些解酒解腻的点心来,我看你方才在席上也没有吃好,还是用两块……”
夫妻两个挽着手喁喁低语着走了,后头丹青抿着嘴偷偷地笑,故意落后了几步,自己打着灯笼慢悠悠地走。唉,其实二少爷说得也对,今儿晚上也不是那么冷嘛……
朝堂之上,关于究竟由谁出任西北新帅的争执,一直吵到了正月底,以至于这个上元节,皇帝又没有过好。
“凡是说不让许骐去西北的,都是茂乡侯府一派的人吧?”
皇帝倚着几案,看着小山一样的奏折,沉沉地道。
旁边侍立的批红内监把头低得不能再低:“是……”
皇帝沉沉地笑了一声。内殿的灯火很明亮,但皇帝坐在暗处,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内监的头就又低了一点儿,恨不得埋进自己怀里。
“当初,朕看德妃是个好的,识大体,安份。皇后失了长子,朕怕她迁怒于德妃,才抬举了6家。难道说,是朕做错了?”
内监咽了口唾液,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并没做错。6家二爷也是个好的,在东南边立下那样的功劳,陛下抬举他也是因他有才。”
“6镇倒是个有能耐的。”
皇帝心情略好了些,“当初他丁忧那会儿,朕本想夺情,他却硬是不肯,生生的为孝道丢了前程。可6家别的人——”
他又烦躁起来,“虽说当初李檀有些私心,可他弹劾得也不算错,德妃那几个侄子,真是没一个争气的!如今说来,李檀那事儿,倒是朕办得急了些……”
“这也怪李御史自己藏了私心。”
内监低眉垂眼地道,“不过他弹劾的事儿,其实也……皇上若是不忍心,奴婢倒听说,李家姑娘曾经在路上救过安阳郡主,如今被郡主带进了京城来,说是想进宫做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