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道:她希望我劝劝你,帝王子息单薄,不是祥国之兆。
他脸上苍白了几分,忍不住低了头轻轻咳嗽。
她说:江南湿冷,不比得京城,你当心些身子。
他喘咳难抑,良久方好,低声唤了一句她的名字:阿起。
她始终站在他的身后半步之遥,恪守规矩,连他的脸都不曾直视。
两个人隔着一寸衣襟的距离,却已经是早已望尽了人世间的山长水阔。
太多的事情,已经回不去了。
落雪覆盖了来时的足印。
御前侍卫方奇不得不上来催请,人站在亭下低声禀报:万岁爷——
她陪着他走下长亭,方奇见到她,按剑毕恭毕敬地跪下:皇后娘娘。
她轻轻地摇头,并不答应,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有些寂寥悲茫的意味。
她送他至渡口,告别的时候,他抬手,替她抹去了鬓边的一朵霜花。
她眼睫轻轻地一颤。
只有那一瞬,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柔软的温热传来。
他要凭着这一丝暖意,度过在勤政殿的几个月,或许是几年,又或许是,一辈子。
她一动不动地立在青石板上。
远处的江水中几艘大船正缓缓靠近,当中的一艘,龙骨恢弘,朱红沉木,挂精美龙纹,正是当今天子御驾出巡的船舟。
他乘坐的小舟并未登上大船,而是在河道中打了个转儿,驶向了后方跟随而来的一艘装饰华美的船只。
一位着红粉团宫装的美艳女子,侧凤簪钗,翠玉步摇,眉目描绘得精细如画,由宫女扶持着,不顾江水湍急,正立在船头翘以盼。
侍卫护送着他登上船。
女子笑容温存风姿婉转地迎上前来,跪地见礼,然后抬手要扶住他。
他摆了摆手要向船中走去,却忽然身形微滞,眼前晃了一下,身后方奇惊心一跳:万岁爷!
他还是伸手扶住了身旁的云妃,掏出了一方素净绸帕,掩住唇边不住地咳嗽。
两岸景色一路褪去,天地之间恢复成了一片苍茫的雪白。
船下碧波摇荡,他半倚在一方锦缎暖塌上,满室都是花团锦簇,脂粉香色,金鼎暖炉旁置一张御案,银錾花碗盛着药汁,还在散出袅袅热气。
他静静地躺了会儿,终是慢慢地阖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