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湘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已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而他,尚未觉察,仍然接着道:“你说我嫌弃你,你想要参与进来。小姐,参与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坐在后方,分析情势,这种参与方式,与我在前方奔走,同样重要。
一群将军上了战场,他们都骁勇,都嗷嗷请战,可是,一场战斗中,不可能所有人都当先锋,总需要有人殿住后军,也需要有人看管粮草……小姐,我不知道我所说的,是否已然明了?”
他看向洛湘竹,她的泪水,恰在此刻无声滑落,冰冷得像数九隆冬的雨。鼻涕紧随其后,整张脸,几乎被涕泪覆盖。
她哽咽着道:“你英雄,你要自己入局,却不让我入局,你好英雄,也好可恶!”
她指着夜无眠,一字一句,仿佛是在控诉:“你总说你不放心、不放心我跟你踏上未卜之途,可我却又何曾放心、放心让你一个人只身赴险?!”
“你的心是肉做的,别人的心都是石头吧?!”
夜无眠的心猛地一颤,有一种差点失去最珍贵之物的落魄感,化作尖锥,在狠狠地、用力地锥着他的心。
洛家剧变以来,他总是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自以为是,乃至自我感动。却没有想过,洛湘竹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会有自己的担心和害怕。
也许,她的想法并没有那么周全,她的害怕甚至是杞人忧天。
但它们在本质上,和夜无眠的所思,都是平等的,都是值得去尊重的。应该去聆听,去理解,去给予一处自由表达的空间。
它们,出自于一个高贵的灵魂。
洛湘竹说完那番话后,掩面跑开了,可能是害怕自己哭泣的样子被他看到,被他笑话。
夜无眠丢了魂一样,站在原地,久久不得动弹。
夕阳落到了快和地平线一个高度。
此时的太阳最不晒人,却最是刺人。刺人的眼,刺人的心,刺得人全身上下,处处都不得自在。
夜无眠好想跑过去,搂着洛湘竹哭一场。
可是,哭完呢?
哭完,这惨淡的人生,终归还是要继续面对的。
黑麋峰那边需要去对接,庐山之行不能再耽搁。
这么遥远的路途,真的要带着小姐一起去吗?
小小的黑麋峰,不过只有一个顺通境界的张大球,就险些让小姐万劫不复,今后的路上,逆通境界的李大球,甚至逆通之上境界的王大球,都有可能会在某个时点,某个地点跳出来……
到时候,要如何应对?
“小姐啊小姐,我心的隐痛哀鸣,是为你那腔衷肠哭诉,所和奏的曲子。
这曲子,你能听到吗?”
夜色完全爬上了树梢。树上长出了一轮月亮,枝叶参差,分明得这轮月亮,又好看又圆。
今晚的月亮很圆,是那种不该圆却圆的圆。
夜无眠无心赏月,走到洛湘竹推开跑进的门前,敲了敲,敲了又敲。
“我这会儿不想见到你。但如果你想不辞而别,我把狠话撂在这里,我只有一句话,也是我娘曾说过的话,对,也是郑庄公对他妈说过的一句话:
不到黄泉终不见!”
夜无眠正想转身,洛湘竹的话,透过窗棂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