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从我记事起,好像您和爸从来都没抱过我吧。”
看着母亲对小雪的亲热劲,叶飞脸上讪讪的,心里竟涌起一种莫名的嫉妒,仿佛母亲被小雪抢走了似的。
“干妈,我干爸呢?”
“在地里忙活呢,飞儿,赶紧去东头那块地里喊你爸,家里来稀客了,让他快点回来。”
“是的,干娘,我去告诉爸一声,你们多年失散的女儿找回来了。”
叶飞赖兮兮地回了一句,没等母亲说话就出了门。
本来还有点担心小雪不适应,没想到这小妮子根本就是个自来熟,一口一个干妈,走出好远,院内还传出母亲的笑声。
叶飞家住在山脚下,这里纬度高,海拔高,农作物生长季节短,村里的土地只能种些小麦、土豆、大白菜等短季节作物。
自从进了市委办,虽然离家近了一些,但由于忙,他回家的次数反而更少了。
走到半路,远远望见父亲正赶着牛车往回走,父亲个子矮小,远处看,整个人佝偻着背团在牛车上,随着牛车的缓缓行动,父亲的一头苍越来越清晰、明显。
父亲老了。
以前见到父亲总有点怵,和他在一起,老想躲在一边,不愿交流。直到那次,父亲逼着他跪在面前,立下誓言,他仿佛忽然明白了父亲,明白了他的倔强,明白了父亲的这种铮铮傲骨。
这个佝偻但倔强的老头,除了铮铮傲骨,一无所有,但已足够。
牛车渐渐行近跟前,叶飞忽然感觉胸口有些闷:“爸,我回来了。”
他快步走了过去。
“回来了,飞儿,坐车。”
父亲不善于和他沟通,难得地露出笑脸,停下车。
车上,一袋一袋的土豆高高地摞起来,每袋足有五六十公斤,也不知父亲是怎么装上去的。叶飞爬上车,坐稳,父亲却跳下车来,牵着老牛走。
叶飞明白,他是想让儿子坐车,又担心老牛受累,于是委曲自己。
“爸,”
他的嗓音有些喑哑,“家里这阵忙吧,您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叶飞坐在车上,心里有些酸楚,眼圈热热地。
“以前不也是这样吗?从没指望过你。”
父亲跟着老牛走,头也没回地说。
一句话足以噎死十头老牛。
于是叶飞闭了嘴。
心中的的酸楚立即退潮。
眼中的潮湿立即干涸。
感慨撤退,愤懑占据了心的巢穴:“这个老爷子,真不会聊天,就不能说上一句暖心窝子的话么?”
“我和你妈能忙过来,你工作一定要认真,千万别做缺德事。”
不善言辞的父亲继续履行着不善言辞的本色。
“哪能,您嘱咐过的,我都记着呢。”
叶飞回答道。
父亲于是不再说话。
期望很丰满,现实很骨干,刚才有那么多的话要对父亲说,现在搜肠刮肚再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
前进的牛车咯吱咯吱作响,父亲偶尔哟喝一声,扬起鞭子“啪啪”
抽打在老牛身上。
“爸,今天回家,我还带了一个人,是我们领导老师的孩子,也是我天京政法大学的学妹,今天去温泉那里玩,顺路来咱家看看。”
望着不远处的家,叶飞总算找到了话题,也免得父亲见到小雪,又生出什么误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可不好应对,索性先讲清楚。
老牛拉着车自觉地绕过房前,直奔后院,父亲却没有应答他的话,依然沉默着,沉默的让叶飞有些忐忑,偷偷扫了一眼父亲,古铜色的脸庞,一如平时没有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牛车停下,老牛解套,自觉寻到舒适的地方卧倒下来,尾巴欢实地扫着,左右翻摆,一天的劳作到此结束。
忽然,前院内隐约传出母亲和小雪的哭声。叶飞疑惑地看了一眼父亲,后者却是一幅宠辱不惊的神态,开始卸车。
“爸,我先去看看,一会帮您卸车。”
叶飞拔腿就跑,直接翻墙而过,进了前院。
前院内,母亲正搂着小雪,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