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归尘说“该悔恨的是我,对不起。当初帝后把你交给我,是想让我好好宠着你一生的。谁料你这一生所有的劫难,都来自于我,对不起。”
他说了好几个对不起,因为心像被挖出去,空茫茫一片,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我若是早知你这一百年都在后悔。”
他漆黑的眼珠子望着她,声音很轻,苍白笑着认真道“我当初一定、一定不会说不悔。”
“扶光,对不起。”
薛扶光身躯晃了下,凝在眼中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每一个剑修修道到最后,和剑都会合二为一,思凡剑也会随他一同毁灭。
他马上要失控成为魔头,也没了活下去的必要。
宋归尘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后面是眼睛,是耳朵,是七窍。他一辈子衣不染尘,光风霁月,一时间有些不习惯这样狼狈的样子,下意识去擦。
可是看向薛扶光,又淡淡一哂,缓缓放下了手。
他什么狼狈的样子没被她见过呢他们青梅竹马,相识于微时,她见过他所有幼稚、委屈、糟糕的时候。
那么多年的恩怨纠缠,硝烟燃到最后,他临死前想起的居然不是青岚城、不是神宫、也不是经世殿,不是所有关于恨的执念。
只想起,成亲那日他紧张的手心汗,一直抖,薛扶光憋着笑,从嫁衣之下恶作剧地戳了他一下。他恼羞成怒,想要甩开手,却被她温柔地重新握住。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薛扶光看着他走火入魔,看着他自杀城前。脸上还有泪痕,咬着唇,却一句话都没说。
城门外。
卫流光瞪大了眼,一个“不”
字涌到嘴边,刚想张嘴,却被傅长生轻轻拉过来。
傅长生脸色苍白,朝他疲惫地摇了下头。
卫流光眼中泛着血丝,嘴唇抖动,也把话咽了回去。
蓬莱的事薛扶光都没和他们仔细说,可他们也能猜出一些大概。
那种师门间的羁绊,纵是轮回转世百年也不会消磨。
他,傅长生,夏青,每个人都是如此。他在陵光长大,却从未见过这
位大祭司,只知道自己出生时,大祭司专门来了一趟,赐予他福赐予了他二十年陵光纵横长街无忧无虑的岁月。
卫念笙呆呆地睁大清澈眼眸,张嘴“大祭司他在干什么”
“他在毁剑自杀。”
有人在旁边回答了她。
卫念笙骤然抬眼“毁剑自杀”
她回过头,却愣住了,回答她的不是卫流光,也不是上清派任何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一个好看得让她一瞬间心悸的少年。
少年乌缎般的青丝既没有用冠束,也没有用簪定,就这么垂泻下来。皮肤带一丝病态的白,眼眸是浅褐色的,身上的黑衣随风猎猎,背脊挺拔,气质说不上是冷还是温和,就像一把立于天地的剑,却带着草木光尘的温柔。
“你”
“夏青”
卫念笙还没来得及问,卫流光已经震惊地大喊出声。
夏青看了卫流光一眼,见他眼睛通红,视线多停留了会儿,道“你哭了”
卫流光以前时蓬莱最跳脱的,也是最感性的,吸了吸鼻子,却只盯着他什么都没说。
夏青抿了下唇,有些好笑,说“别看了,我没死。”
可他过来不是为了叙旧的,直接朝卫流光伸出手“把我的剑还给我。”
卫流光一愣。
但他还没反应过来,被他塞进袖子里的阿难剑已经迫不及待地飞了出来抖掉了一身的灰尘,时隔半年,满是惊喜,重新回到了夏青手中。
与天地同生的天下第一剑,古朴得不像话,剑柄都是木质的,通身没有任何装饰。
夏青重新握住剑的时候,身躯怔了一下。很久,他低低地笑了。这一笑,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少年姿容昳丽,笑容讽刺。
夏青重新抬起头,看过一众神色惊讶的上清派弟子,又去看东洲城内万万鲛人。
他每一次出剑,好像都和鲜血眼泪结缘。
一路走来见了那么多人执念居然都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