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宁远这才犹犹豫豫地将那只装着山参的红木盒拿到胸前:“两支山参……部堂大人,我知道你从来不许我们给你送东西……没有别的意思,实在是看着这一向你瘦得太多了……”
说到这里,马宁远的嗓音竟有些哽了。
胡宗宪也默看了他一阵,叹了口气,依然低头批卷:“好好当差,比送我什么都强。”
马宁远手捧着盒子依然站在那里。
胡宗宪还是没有抬头:“放在那里,到各处堰口去看看吧。”
“是。”
马宁远把盒子放下的时候,又长长地看了一眼胡宗宪,这才掉头走了出去。
一年一度的端午汛来了,明嘉靖四十年,一场由人祸酿造的天灾正向浙江安江沿岸的百姓逼来……
天已经全黑了,大雨还在连幕下着,从总督衙门檐下的灯笼光和大坪里点点气死风灯的光里可以影影绰绰看到这里已站满了亲兵队,每人身边都牵着马!
大门敞开着,胡宗宪披着油衣疾步走了出来。刚走到大门外,一道闪电从天空朝着总督署大门正中射了下来。
——胡宗宪的身影被那道闪电像是从头脸的正中一直到袍服下的两脚间劈成了两半。闪电消失后,接着是一声巨雷,接着是一连扯的闪电,将总督衙门大坪暴雨中那些亲兵、战马和那顶大轿照得惨白!
亲兵队长举着一把油布大伞走到胡宗宪身后,罩在他的头上。
胡宗宪大声问道:“河道监管呢?”
“去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和织造局报险情去了!”
那亲兵队长也大声答道。
胡宗宪:“险情到底怎样?他是怎么说的?”
亲兵队长又大声答道:“好像是说九个县每个县的堰口闸门都裂了口子,沙包扔下去就冲走了,根本堵不住!”
胡宗宪剧烈一震,又一道闪电把他照得浑身惨白!
“天地不仁哪……”
胡宗宪这句话很快就被接踵而来的雷声吞没了。
亲兵队长大声地问道:“大人,您说什么?”
胡宗宪:“去淳安!”
亲兵队长大声地对大坪里的士兵喊道:“快,把轿抬过来!”
“牵马!”
胡宗宪吼断了他,紧接着大步走下台阶,向雨中走去。
那亲兵队长慌了,举着伞连忙跟了下去,一边大声喊道:“马!快将部堂大人的马牵出来!”
一匹硕长的黑马从大门中牵出来了,紧接着一个亲兵挽着一件油衣奔到伞下胡宗宪的背后,将油衣张开,胡宗宪两臂往下方一伸,那亲兵把油衣腋口对准胡宗宪的双手往上一提,紧接着将油衣的帽子往他头上一罩,转到他身前替他系好胸前的系带。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声中雨下得似乎更大了,那匹大黑马定定地站在雷电和暴雨中一动不动。
亲兵队长扔开了伞,搀着胡宗宪的一条手臂往上一送,胡宗宪跨上了那匹大黑马。
亲兵队长这才领着所有的亲兵都翻身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