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别云没接,只瞥了一眼,&1dquo;谢过吴内侍好意,不必了。”
他孑然一身走出了屋檐下。
雨终于落了下来。
大雨倾盆,将季别云身上的尘灰都冲刷下来,落在宫道上,混入这座冷冰冰的宫城。
雷雨交加,季别云心里却多了一分自我毁灭似的畅快。蒙尘的世间,只有落在身上的雨能让他稍加清醒。
他走出永安门时看见门口多了一架熟悉的马车,徐阳与戴丰茂撑着伞一脸焦急地看了过来。
戴丰茂怀里紧紧抱着一卷油纸裹着的东西,见他出来了便递给他,问道:&1dquo;那卷诉状果然没能拿回来吗?”
季别云握着手中真正的诉状原本,庆幸自己在回京途中即使再累,也每日抽出时间来誊抄了一份,将伪造的这份带进了宫中。
但这庆幸也只持续了一瞬。他疲惫至极,将诉状递给了徐阳,嘱咐了一句妥帖收着,便谁也没理会,转身朝外面走去。
&1dquo;头儿!”戴丰茂追了上来,伞遮在他头上,&1dquo;这是怎么了?”
徐阳没追上来,却在站在马车旁边喊道:&1dquo;你犯什么病了有车不坐要淋雨!”
戴丰茂见少年失魂落魄,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问道:&1dquo;圣上怎么说,谷杉月还等着做人证呢,要去知会她一声吗?”
&1dquo;不需要了,先送她到我府上住着吧。”季别云转过头去,&1dquo;把却寒刀给我。”
刀身交到他掌中的一瞬间,季别云心里终于有了一点牵绊。
他深吸一口气才开口:&1dquo;放你两日假,回去休息吧,但不要对旁人透露今日之事,弟兄们也不行。”
&1dquo;陛下是不是&he11ip;&he11ip;”戴丰茂话说到一半,季别云便转身走进雨里。
他身上早已被淋湿,铠甲和湿衣服压在身上更加沉重了。
各处旧伤隐隐作痛,尤其是右肩那处剑伤,刚好没多久就遇上了阴雨天,这会儿泛着钝而绵软的疼痛。他停下脚步,弯腰将嵌进膝盖处的碎瓷片拔了出来,随意扔在地上,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头顶又传来一声雷鸣,季别云步履艰难,眼里渗进了雨水,视线也模糊起来。
一股深深的挫败感从心底升起。
从戍骨城活下来又如何,九死一生赢下登阙会又如何,还不是辜负了充州百姓之愿,连御史台一个角都没撬动。
说不恨是假的。
按照常理,他该恨的人有很多。死去的郑禹,御史台的段文甫,草草下旨的先帝,懦弱不堪的元徽帝,还有戍骨城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兵。
若要恨,季别云早就被仇恨包裹得密不透风了。
可他一直以来都不想让自己陷入仇恨之中,那是种可怖的情绪,他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保留的人样也毁了,变成行走在白日底下的怨鬼。
但是此时此刻,季别云就快要拦不住心里的恨意了。
他多想一刀杀了仇人,论杀人,可比他之前走的那条路容易多了。
他下意识想去怀里摸出那块玉佩,手伸出去之后才想起来,玉佩早在灵州时就丢了。
那是他爹娘留下来的物件,被他小心保存着,躲过了戍骨城官兵的搜查,却遗失在了灵州雪地里。
季别云只好抓紧了手里的却寒刀,刀鞘上的纹路硌着掌心,稍稍抚平了他心里翻滚沸腾着的恨意。
&1dquo;季别云!”雨中有车轮声传来,徐阳在马车里吼着,&1dquo;你是哑巴了吗!出什么事了你说话啊!”
他很想说别管他了,但嘴却张不开。
从登阙会开始,他脑中那根绷紧的弦就没放松过,身体也是如此。带着伤就去大理寺收拾烂摊子了,后来又赶到充州查案。回京途中也没睡过囫囵觉,夜里都在抄写诉状,方才又在皇帝那儿受了气,这会儿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
但还有事情没交代,季别云停了下来,转头看去,对上从车窗探出半个脑袋的徐阳。
&1dquo;徐兄&he11ip;&he11ip;”他声音嘶哑,&1dquo;还要拜托你一件事。”
徐阳看起来恨不得将他打晕塞进车里,但还是忍了下来,焦急道:&1dquo;你快说,说完就给我上车。”
他声音很轻,在雨声中似有若无:&1dquo;你帮我抄几份诉状吧,而且不能透露出去。”
徐阳点点头,下一刻却觉得不对劲,问道:&1dquo;你要那么多份诉状做什么?”
季别云没有回答。
既然元徽帝指望不上,他只好逼着元徽帝彻查御史台了。
&1dquo;行行行,我答应你。”徐阳朝他招手,&1dquo;快上来,你现在脸色白得像鬼一样,再淋雨小心旧伤复。”
季别云确实觉得自己不人不鬼的,浑身都冷透了,脑子里也一团浆糊似的。
他还记着自己回京的另一个目的,悬清寺。不知道觉明禅师身体如何了,观尘会不会挨骂受罚,又会不会早早接过悬清寺这个重担。
人在脆弱之时往往会想要寻觅依靠,他忍不住去想那僧人,心里泛起一阵委屈。
要是这时候能见到就好了,他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季别云要张口时,眼前却一花。
&1dquo;悬清&he11ip;&he11ip;”他声如呢喃,只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伸手扶住了车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