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卿,你不要一口一个在下嘛。你看,我也不常来洛阳,也没有什么朋友,那夜独自出门,佛灯端的久了些,就被灯蕊烧了手,又落得一身狼狈,多亏裴戎哥哥你解了围。我若请你吃顿饭,你再百般推脱的话,改明儿这洛阳,我可真来不得了。”
‘裴戎哥哥’四个字,叫的他心里一颤。
若不是那夜因为李金灵的机缘,现了蝙蝠身上染血的话,还真化解不了这场危机,说到底,还是真该谢谢这位滦平县主。
裴戎还是立在门口,远远地道:“县主手上的伤好些了么?”
李金灵:“哎呀,裴戎哥哥,你进来嘛,不进来怎么看得见我的手好没好。”
裴戎正在迟疑,见李金灵想要起身过来拉他,只好率先走了进来,与她隔了一个位置坐下。
李金灵很是欢喜,举起白玉酒壶起身给他倒了一杯酒,裴戎忙站起来行礼:“在下不敢当。”
李金灵按住他,笑道:“哎呀,裴戎哥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请人吃饭不就是得礼数到位嘛,你看这一桌菜,有什么不可口的,告诉我,我立即吩咐人重新做。”
裴戎往桌上看去,糖醋桂鱼,清蒸花鲢,五色丝炸春鲫。。。自己酷爱吃鱼,但是平时在衙门实在是忙碌,能吃上饭,果腹便足矣,就连家里人,也只有阿娘还能记得自己喜欢吃鱼这件事,可又要顾及全家人的口味,除了生辰,并不吩咐厨房给他单独做上那么一条。
难怪今早阿娘特地嘱咐他必须赴约,还为他准备了这一身新衣服,原来是有意撮合。
这位县主,属实在他身上下了一番功夫。
裴戎既有点感动,又有些羞怯。
感动的是他的性格其实并不怎么招人喜欢,更别提招女孩子喜欢,阿娘试图给他说过几门亲事,但别人一听说是大理寺臭名远播的酷吏裴山君,全都连连摇头,媒人连门都不敢再登,这是第一次有个女子肯正眼看自己,并肯在自己身上花心思。
羞怯这种情绪,他倒是第一次体验,从前他在狱里审犯妇,将人打的皮开肉绽,衣衫碎成一条一条的,他都没有觉得什么叫男女大防,罪犯就是罪犯,是男是女,根本没有所谓,可这对自己明摆着揣着心思的小女子一靠近,虽然自己对她并没有什么心思,可他还是不免觉得十分羞怯,甚至于有些窘迫。
裴戎端起酒杯,想都没想地喝了一口,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都挺好,多谢县主费心了。”
李金灵一看他喝了自己倒得酒,别提多开心了,又给他夹了一块鱼腹肉:“别叫人家县主嘛,我可是有名字的,叫我金灵就行。”
说着,李金灵又愣了一下,“裴戎哥哥的手怎么了?”
提到那个,裴戎又下意识的将右手往袖子里面缩了缩,他的手上还缠着用来正骨的布带,没想到今日特地穿的宽袍来遮掩,还是被人家给看见了。
裴戎又是一阵窘迫,解释道:“办案的时候,受了点小伤,没什么。”
李金灵笑了笑,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轻轻地道:“哦。你那银镯子倒是挺特别的。”
裴戎捂了捂手腕的位置,其实哪里是什么银镯子,而是金翅锁他的那把手枷锁。
枷锁主体部分是锻钢掺了金刚石制成的,坚不可摧,工部的巧匠重新再配一把钥匙,还需要五天的时日。
他觉得带着那么粗的枷锁有碍观瞻,也确实不大方便,就把外圈生铁和木制部分打磨掉了,拴在一起的另一只枷锁只好向上翻折,暂时捆在了手臂上。
裴戎白瓷般的脸上微微泛起红,低头不说话,只机械地夹自己跟前的一道菜,夹得那条红椒油焖黄鳝都见了骨。
李金灵也不说话,笑着给他夹菜,又倒了杯酒,裴戎平日里不大喝酒,也不知道这酒杯里是什么佳酿,竟有些缓缓上了头,感觉周遭都开始冒些粉红色的气泡泡,跟李金灵肩上的披帛一样翻飞轻盈,气氛有些微妙。
李金灵忽然说道:“裴戎哥哥,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嗯?我。。。出汗了么?我一向不怎么出汗的。”
裴戎下意识地伸出手腕去抹,大概是有些微醺,伸出来的是右手,手枷锁硌在额角,汗没擦下来,额上却留下一条红印。
“哎呀,裴戎哥哥,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李金灵掏出手帕,伸手帮他去擦,裴戎本来想躲,可头却莫名奇妙的晕了起来,挥手一挡,竟就变成了抓,心里也是意识到,怎么就这样莫名地唐突了人家。
他想放手,手好像也不太听使唤,手从头上放下时,竟连带拽了李金灵一同过来,小小的女子身体,软绵绵的跌到了身边,两人突然离得这么近,近的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裴戎迷迷糊糊,试图站起来:“县主恕罪。。。在下真的不胜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