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分手的时候,她用一个过于简单过于突兀过于不可理喻的休止符结束了所有乐章,徐敬尧现自己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他以为他是了解她的,可他没有,他以为她是爱他的,可她……真的爱吗?
和狐朋狗友再聚的时候,徐敬尧很少再带女伴,即使当晚节目再多丰富,他也总有些不在状态。
小孙起初还劝两句,说:“你要是真不舍得那女孩子,就再把她追回来。兄弟之前对不住你,在她面前说了几句不中听的,她大概真的信了,要不要我打电话替你解释?”
徐敬尧开始不多理会,说得多了,听得头疼,最后给众人下了封口令,谁也不许再提她的名字。
最后还是他自己破例,有一晚酩酊大醉,喝了吐,吐了喝,如此反复几轮,最后实在没能撑得住,头枕着胳膊趴在台边半晌。
朋友们拉他起来,要带他回去,可刚将人拖得站起来,他忽然把人一推,将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一起掀到地上。
他红着两只眼睛,浑身抖,说:“我做错什么了,我一没搂那女的,二没想和她怎么样,只是聊聊天,喝杯咖啡,你看到了,头也不回地就走。我和你打电话你不接,我给你短信你当没看见,你跑到我面前就说要分手。五年的感情啊,你他妈的说断就断了,你不是脾气坏吗,你不是心眼小吗,你倒是来和我闹和我吵和我纠缠啊。”
席上的都愣住了,一个望一个,尴尬得不知道怎么接戏。
小孙回过神,跑过来架着他胳膊,说:“祖宗,你要闹回家闹,别在哥几个面前这么怂,还真见不得你这副鬼样子!”
徐敬尧又把他推开,一下子跪倒在满地碎玻璃上,倚着圆桌,拳头狠狠砸到桌面,哽咽地嘟囔:“吉云,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应该去追你的,你不听解释也堵在你门前一遍遍地说,你提分手,我应该斩钉截铁地拒绝。对不起,吉云,吉云……”
小孙和徐敬尧认识十几年,头一次见他哭,是在他三十周岁的生日这天晚上。
而距离徐敬尧和吉云分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然而第二天,前一晚还痛哭流涕的徐敬尧重又精神抖擞,故态复萌,和朋友聚会放松,也纵、情声、色,他玩女人,与以前相比,过犹不及。
***
选择做个乖孩子,需要几十年如一日的不懈坚持,而选择放纵,只不过是一瞬间的精神放松。
换了的环境,吉云仍是焦点,像是一片尚待开垦的处女地,愿意为她前赴后继的男人何止一个加强排。
而众人眼里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其实异常的好追,鲜花是可以收的,电影是可以看的,情话是可以说的。
吉云目空一切的坏脾气就是在这个时候渐渐养成的。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张渐渐铺展开的地毯,许多东西并非是一蹴而就的。爱情,道德,坚持,梦想,底线什么的,有什么东西随着时间,是一点点的在垮塌。
而每每有反复,将自己从迷乱的岔路口拎出,狠狠按进冰冷的水里,想过要重做人,想过要有不一样的生活,只是拨乱反正的成本太高,她实在懒得再去经营。
何况什么是乱,什么是正,黑一定是黑,白又一定是白?
头一个被允许送吉云回家的男人,是她在医院实习时认识的一位医师,学中医,人风幽默,身家很是清白。
三十出头的中医因为资历太浅看不好病的固有偏见,往往不受待见,出门诊的时候往往老中医忙得头昏眼花,他却闲的只能侍弄花草。
中医讲究冬病夏治,一到三伏天就开始大排长队。
吉云赶过来凑热闹,请被挤到墙角的他来问诊,搭过脉,他一本正经地说:“你脉搏跳得不够有力,面色又黄,是血少,气虚。”
吉云问:“那该补点什么。”
他说:“补肾。”
吉云调皮地冲他眨眨眼,说:“那需不需要开方子抓药。”
他说:“可以吃几贴。”
“吃就够了吗?不用采阳补阴?”
“……”
他作风老派,几乎有些木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却往往有种奇异的安心。
她家门前,他自觉止步,直到她主动和他拥抱,他微微颤抖,却不知道两手该往哪放。
就是这个时候,又一次遇见的徐敬尧。
他走路踉跄,样子狼狈,西装皱皱巴巴,膝盖的地方有隐隐暗色。还没走到跟前,浓郁的酒味先传过来。
吉云刚和小中医分开,徐敬尧一拳挥过来砸到他颧骨上。人一个晕眩,倒在地上,吉云去扶,被徐敬尧扯着胳膊拉进怀里。
他红着眼睛,脾气暴戾,像是一只随时准备进攻的豺狼,捏着吉云下巴说:“吉云,你好,你好——”
你好什么,他却说不出来。
他又有立场说什么?
静默几秒,吉云忽地抬起眼皮看他,态度释然:“我就是这样了。”
徐敬尧如被电击,松开她,猛地往后一退,低低笑起来道:“吉云,有时候我真是怕你。”
那么狠,那么绝,随随便便就断人后路,连一个机会都吝啬给予。
他再看她的时候,眼中已然暗淡,吉云嘴角一挑,说:“不做亏心事的人不必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