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明却彻底笑出声来了,剧烈的咳嗽令他的脸上浮起一抹病态的潮红,眼底尽是讥诮“朱稽佑恶事做尽,死有余辜,我拿他布局,不过提前送他上路。怎么,沈侍郎是何时学会了慈悲为怀,连一颗弃子的性命都要过问”
沈奚知他在顾左右而言他,正要作,外头忽有人叩门三声,须臾,有一内侍怯声道“沈大人,小的奉太医院方大人之命,为柳大人送熬好的汤药,大人说了,柳大人的病情耽搁不得。”
沈奚没答这话,那内侍便当作是默许,推门而入,一边将药汤放在暖阁当中的六角桌上,一边微微侧目往卧榻处看了一眼。
柳朝明大半丝已自髻中滑落,映着潮红的颊,苍白的唇,冷玉般的眉眼竟如画中妖一样摄人心魄。
他歪歪斜斜卧倒于榻上,胸前的衣衫又渗出血渍,人却是在笑。
那是一种无悲无喜的笑,仿佛这世间的七情六欲都溶成了他眸中讥色。
内侍一时看傻了眼,直到沈奚一句“还不快滚”
他才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沈奚走到六角桌前,端起药碗闻了闻,冷笑出声“还真是治病救人的良药,给你用真是可惜了,”
又道,“说吧,你大费周章置身事外,到底想要做甚么”
柳朝明喘息着嘲弄道“沈青樾你是急糊涂了吗若你我异地处之,今日之局,置身事外的岂知不是你”
他又笑起来“自然,你这么着急也情有可原,你是万事留一线,自以为能换得狡兔三窟全身而退。直至今日避无可避,这才想回头摆弄棋局晚了,你仔细看看手中黑白,是不是早已被人颠覆了”
沈奚目色一滞,片刻,他垂下眼帘,眸中覆上一层霜雪,轻声道“够了,不必说了。”
柳朝明却没理他,续道“其实我都知道,你为何要凡事留条后路,因为在你心底,朱悯达并非这个皇位最好的继承人,他刚愎自用,护犊护短,把自家江山看得比天下万民更重,他与朱景元太像了,虽也许会励精图治,但苛
政,酷刑,屠戮,势必不会比景元年间更少。
“你在心底无时不盼着能有一个明君治世,能破旧立新,令民生富饶,可你又受时局所迫,因家人缘故,不得不辅佐于朱悯达。你困于本心,两难之下进退维谷,只能在你狭小的天地中辗转腾挪,盼着能凭你的无双智计,能破山穿海,挖出一条的明路来。”
他别过脸看着沈奚,一字一句轻声道“破山穿海势必鲜血淋漓,是你不够心狠才”
不等柳朝明说完,只闻“轰”
的一声,沈奚抬手将六角桌掀翻在地,上头的汤药,青花瓷瓶,笔墨与镇纸全都跌落在地。
巨大的声响令整座楼阙仿佛都颤了一颤,与之同时,暖阁的门被推开,苏晋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地狼藉,又看向柳朝明,眉心微微一蹙,对身后的医正道“快去为柳大人看伤。”
“都给本官站着不许动”
不等方医正进屋,沈青樾怒喝道。
他转头盯着苏晋,指着柳朝明寒声道“苏时雨你看好了,你真以为这个人帮你挡了一刀你以为他当真是病了吗岂知他不是在自己身上动了甚么手脚”
沈奚眸中的霜雪结成坚冰,对跪了一地的下人说“都滚出去,没有本官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然后他负手清清冷冷地看着柳朝明“本官倒要看看,左都御史这病是真的假的,说不定就这么放着不管,再过一时半刻自己就好了呢”
正这时,退出屋外的下人忽然喊了一声“十三殿下。”
朱南羡走进暖阁,看到屋中的场景,皱了下眉,当即吩咐道“方医正,你去给柳大人的伤口换药。”
方医正称是,正要上前,不妨沈奚又冷冰冰道了句“站住。”
方医正脚步一顿,又眼巴巴地回望朱南羡。
朱南羡道“只管过去,不必理他。”
然后他上前两步,一把拽住沈奚的胳膊,压低声音道“跟我出去。”
沈奚的声音寒意不减“滚。”
朱南羡道“你忘了那年你和三姐被人追杀后,你承诺过甚么吗”
沈奚听了这话,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茫然,片刻,他低垂着眸子,从朱南